“你瘋了是嗎?!”
邢克平再無法克制心中那股焦躁,嗓音都拔高了許多:“你鬧脾氣我可以不計較,連離婚這種話你都說得出口!”
“以你的學歷和能力,還被下放過農場!離開了我你能在北大荒活下去?還是說你覺得這樣威脅我,我就會讓著你了?”
刑思明更是有恃無恐,好像篤定了她說離婚只是氣話。
“外公外婆說的沒錯,你就只會這套威脅人的把戲,現在鬧著要跟我爸離婚,過不了多久就要灰溜溜回來認錯,有意思嗎?”
“我和爸可沒時間在這跟你耗,你要是不走,那我們可要走了。”
他從懂事之后就不喜歡自己的媽媽,別人的媽媽都有工作,看上去精神干練又獨立,小姨也是一樣的。
只有宋佩蘭每天只知道圍著灶臺打轉,爸爸和外公外婆說什么,她就做什么。
按照老師的說法,她就是個唯唯諾諾麻木不仁的人。
開家長會的時候,別的家長可以聚在一起聊工作,可她只知道怎么做飯,怎么輔導他寫作業,穿的衣服也土氣極了,讓他丟盡了臉。
要是沒有這個媽媽才好呢!或者能讓小姨變成媽媽就更好了!
想到這里,刑思明拽了拽邢克平,故意氣宋佩蘭:“爸,咱們回去吧,小姨說想吃哈市的紅腸,咱們多買點給她帶回京市。”
邢克平的眼神有些猶豫,但最后還是點了點頭,面無表情拉著刑思明走向軍車。
宋佩蘭既然想鬧脾氣,那就讓她冷靜冷靜。
邢克平不相信她真的愿意離婚,說來說去,不過是心里還有怨氣,故意擺架子罷了。
要是現在慣著她,回去之后還不知道要鬧得多么雞飛狗跳。
父子倆轉身上了車,車門重重關上,帶著一蓬碎雪疾馳而去。
宋佩蘭靜默看著他們離開,眼中不見半分情緒。
邢克平不想離婚也沒關系,等她去看過養父母,她再回京市離婚就是。
她從場辦主任手里領了自己這三年在農場的工資,每個月二十塊,總共七百二,對她來說已經算一筆巨款。
主任心好,知道她丈夫和兒子就這么走了,嘆著氣叫人用雪橇將她送下山。
臨走前還叮囑她:“小宋同志,氣性不要太大,能回去好好過日子就好好的吧,你愛人年紀輕輕就是營長,今后前途好著呢,有些事別那么計較。”
宋佩蘭沒有反駁,輕聲道:“謝謝主任,我知道。”
旁人眼中,她一個在鄉下長大的村姑,還只有初中文化,能嫁給營長那是潑天的福氣。
可是邢克平心里從沒有她這個妻子,繼續維持這段婚姻,也沒有必要。
下山后,宋佩蘭買了去遼省省會的車票。
她從三歲起,就是在養父母身邊長大的。
后來被接回宋家,她其實也憧憬過親生父母會疼愛她,但在他們心里,親骨肉還比不過宋暖暖這個養女。
他們和邢克平一樣舍不得宋暖暖來北大荒吃苦,卻忍心讓她替她受過。
所以她也不想再渴望他們的愛,今后,養父母就是她唯一的親人。
綠皮火車開了小半天,來到她熟悉的小院。
宋佩蘭敲響了門,卻無人回應。
院子里積雪很厚,看上去很久沒人住。
宋佩蘭心生擔憂,正想要不要撬門,鄰家大嬸卻聽見動靜走了出來。
“佩蘭,你回來了?你爸媽去京市了,你不知道啊?”
宋佩蘭一愣:“爸媽去京市做什么?”
大嬸嘆了口氣:“你媽媽年前胃里查出個瘤子,咱們這地方治不好,只能送去京市的大醫院,你媽也跟去了。”
宋佩蘭臉色一白。
她才想起今年都是養父獨自來看她,問起養母怎么沒來,養父的態度也有些強顏歡笑,敷衍說太冷了舍不得養母奔波。
她問清楚養父母在哪家醫院,謝過大嬸便匆忙跑去買了回京市的車票。
媽媽不能有事啊……
她這三年讓他們擔憂掛念,都還沒能在跟前盡孝,怎么對得起他們的養育之恩?
長途跋涉四天,終于回到闊別三年的京市。
宋佩蘭來不及歇息,就那么灰頭土臉趕到了中心醫院。
但才要去護士那里詢問養母所在的病房,她卻聽見一道熟悉聲音。
“暖暖,那個不懂事的孽障自己不識好歹,你操心她做什么?大過年的還把自己給折騰病了。”
她的親生母親許芝惠扶著宋暖暖從高干病房走出來。
許芝惠神色關切:“她不回來正好,回來了也是鬧得家里雞犬不寧!克平帶著思明大老遠去接她,她還要賭氣,養在鄉下長大的果然一點沒有教養和體恤之心!”
宋暖暖眼中閃過嘲弄,卻裝得善解人意:“媽,可是姐姐才是您的親生女兒,我不希望姐姐跟你們產生隔閡。”
許芝惠卻冷笑,語氣厭惡:“我真恨不得沒生過那樣一個混賬東西!一點比不上你的乖巧!早知道就不該把她接回來!”
宋佩蘭站在護士臺前,面色漠然。
如果是三年前聽見媽媽這么說,她會心疼難過,反思自己做得哪里不好,卑微討好求他們原諒。
可現在她很清楚沒這個必要。
宋暖暖是爸爸警衛員的女兒,為了掩護爸爸撤退犧牲,所以宋家就收養了宋暖暖這個孤女。
甚至因為怕家里孩子多照顧不好宋暖暖,將她這個親生女兒寄養在戰友家里。
直到她十五歲那年,宋家才將她認回,還是因為她中考考了全市第一,她爸爸的戰友都知道了這事,問他們怎么能把那么優秀的女兒留在艱苦的北方。
不得已,他們才把她接回了京市。
一開始她就能感覺到家里人不喜歡她,卻覺得可能是自己還不夠優秀,費盡心思想要做得更好被他們喜歡。
后來她才明白,她不被喜歡和優不優秀沒關系,只是因為宋暖暖才是他們愛著的女兒。
宋佩蘭轉身打算離開,宋暖暖卻忽然看見了她,驚訝道:“姐姐?你回來了?”
宋暖暖看起來滿臉的關心,說出的話卻意味深長:“克平哥哥說你鬧脾氣不肯回來,還吵著嚷著要離婚,他擔心壞了,又跟你說不通道理,只能先回京市。”
“姐姐……你是因為那時候家里和克平哥哥都讓你替我下放才不高興嗎?”
“如果是的話,我向你道歉,你別再因為這事為難克平哥哥和爸媽了,他們也只是心疼我而已。”
這話說得漂亮極了,又句句戳在宋佩蘭心窩子上。
她不懂事又計較,而宋暖暖這個受盡寵愛的善良大度,為了讓她不鬧,伏低做小委曲求全。
都這樣了,她還想怎么樣?
果然,許芝惠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
“暖暖,你跟她道什么歉?你是宋家的恩人,雖然跟我和你爸爸沒有血緣關系,在我們心里,也是我們的寶貝女兒!”
“只是讓她替你去受了幾年苦,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看她就是矯情,巴不得攪得家宅不寧!”
說完,許芝惠含怒看向宋佩蘭:“馬上給你妹妹道歉!否則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