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著那雙桃花眼,喉頭突然發緊。
居然和林俊輝的模樣分毫不差。
院長搓著手湊過來,解放鞋底上還粘著一塊口香糖:“這孩子見著男同志就喊爸爸。”
院長一把拽過小男孩,指著我笑了笑:“快叫阿姨。”
小川掙開院長的手,撲過來抓我膝頭的絹帕。
那是林俊輝今早新買的,繡著并蒂蓮的帕角還別著價簽。
我伸手要抱他,他卻突然“哇”地哭出聲,淚水砸在我的石膏上:“臭!媽媽說她身上有死人味!”
林俊輝手里的蒲扇“啪嗒”落地。
他彎腰抱孩子的動作太熟稔,臂彎弧度像丈量過千百回。
小川的布鞋踢在我石膏的接縫處。
“孩子怕生。”
他掏出手帕給小川擤鼻涕,帕子右下角繡著歪歪扭扭的“輝”字。
那是去年我學刺繡時扎破十根手指的杰作,此刻正揉在蘇婉儀兒子的臉上。
蘇婉儀踩著細高跟追來時,裙擺掃落了一地黃槐花。
她腕上的金鏈子纏著林俊輝的鋼筆,正是我撞車那日扯下來的那支。
“靜怡姐也來獻愛心?”
她戳著小川鼓囊囊的褲兜,掏出的奶糖紙撒了我一身,“這孩子就愛吃上海大白兔,幸虧俊輝托人成箱地買。”
我轉動輪椅想逃,輪子卻卡進了磚縫。
林俊輝單膝跪地幫我拔輪軸時,小川突然扯著他褲腿喊餓。
他頭也不回地應聲:“爸爸包里有餅干。”
話出口才驚覺失言,鋁制飯盒“咣當”一下砸在了井臺上。
我望著井欄邊玩耍的孩子們,有個穿補丁褲的男孩正舔著蘇婉儀扔掉的糖紙。
他的側臉有塊胎記,像極了林俊輝廠里那個啞巴搬運工。
我記得上個月送喜糖時,那人還比劃著說我會有福氣。
“我去趟茅房。”
我攥著輪圈的手直打滑。
林俊輝急著給小川擦嘴,胡亂指了方向。
輪椅碾過青苔時,我聽見護工在葡萄架下嚼舌根:“蘇小姐每月十八號準來,拎著印外文的奶粉罐子。”
“可不,那男孩生辰就是三年前立春,林廠長在產房外抽了一宿煙......”
廁所在后院的東北角,門板歪斜著漏風。
我撞開虛掩的院長室時,一摞匯款單正被穿堂風掀得嘩嘩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