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城外酒旗腥暮色如同一張無邊無際的巨大漁網(wǎng),自天邊緩緩鋪展而下,
將登州城外那條蜿蜒的黃土路一點點罩進昏暗之中。原本在日光下呈現(xiàn)焦黃之色的土路,
此刻也被暮色染成了深沉的赭色,仿佛歷經(jīng)歲月的滄桑變遷,
又似被風(fēng)沙無情地揉搓了千百遍,彌漫著一股難以言說的蒼涼氣息。路旁,
那座十里牌旁的酒招子,在呼呼作響的狂風(fēng)里,被肆意地扯動著,獵獵之聲不絕于耳。
酒招子的布角時不時地抽打著空氣,發(fā)出清脆的 “啪啪” 聲響,
仿佛在這荒蕪寂寥的郊外,獨自打著寂寞的節(jié)拍,為這單調(diào)的黃昏增添了幾分別樣的聲響。
顧大嫂身姿挺拔地倚在那油膩膩的柜臺后面,她的身子微微向后仰著,表面上看去,
眼神里透著一股悠然的慵懶勁兒。然而,她腕上那翠釧子磕在算盤上發(fā)出的 “叮當(dāng)” 聲,
卻清晰地暴露了她精明利落的本質(zhì)。這算盤珠子在她靈活的手指間跳動,
那 “叮當(dāng)” 聲響在店里悠悠回蕩,可不知怎的,總隱隱約約摻雜著些刀斧斫骨的響動,
讓每一個聽到的人心里都忍不住直發(fā)毛。畢竟,
這家店看似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熱熱鬧鬧沽酒的地方,可一到了夜半,就會搖身一變,
成了一處隱秘的開賭窩點。若是有人仔細留意,便能瞧見那案板之下,還殘留著未干的血漬,
那暗紅色的痕跡,仿佛是一段段不為人知的秘密,無聲地訴說著這里隱藏的暗潮涌動。
孫新猛地掀開門簾走進店里的時候,恰好趕上顧大嫂正用井欄敲翻一個賴賬莊客的腿。
那莊客原本歪歪斜斜地靠在桌邊,嘴里嘟嘟囔囔地說著些含混不清的話語,
眼神里滿是狡黠與無賴,一看就是個想耍賴皮的主兒。顧大嫂平日里最是看不慣這種人,
哪能容他在自己的店里這般撒野。只見她雙眼圓睜,目光如炬,粗壯的手臂猛地伸出,
一把就抓過了一旁的井欄。緊接著,她那有力的胳膊在空中掄了一個半圓,帶著呼呼的風(fēng)聲,
徑直朝著莊客的腿砸了過去。只聽 “哎喲” 一聲凄厲的慘叫,
那莊客就像一條突然被抽了筋的蛇,瞬間癱軟在地,身體蜷縮成一團,
嘴里發(fā)出如同殺豬般的嚎叫,在店里久久回蕩。顧大嫂的紅裙在這一剎那被勁風(fēng)翻涌起來,
恰似一盆潑辣辣的雞血在空中猛然濺開,
那鮮艷濃烈的顏色在逐漸黯淡的暮色里顯得格外刺眼,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狠勁兒和決絕。
“姑舅兄弟落了死牢。” 孫新的話音剛落,仿佛一道驚雷在顧大嫂耳邊炸響。
她瞬間感覺一股電流 “嗖” 地一下竄遍了全身,身體猛地一顫。原本戴在她腕間,
那溫潤無比的玉鐲,竟在這極度的震驚之下,“啪” 的一聲,
脆生生地碎在了腳下的青磚地上。那翡翠碴子如同被驚飛的星斗,四散飛濺開來,
在漸濃的暮色里,閃爍著清冷而又孤寂的光。顧大嫂的眼睛里瞬間涌上了一層血紅,
她緊緊地咬著牙,腮幫子上的肌肉高高鼓起,如同兩條在皮膚下不安游動的小蛇。
她心里清楚,這死牢可不是什么善地,一旦姑舅兄弟深陷其中,
那無疑是踏入了九死一生的絕境。她的心里像是被無數(shù)只細小的螞蟻瘋狂地啃噬著,
又疼又癢,還夾雜著一股鉆心的焦慮,攪得她五臟六腑都不得安寧。
往日里那些和姑舅兄弟相處的溫馨畫面,如同潮水一般,洶涌地涌上了她的心頭。
她想起他們小時候,一起在廣闊的田野里肆意奔跑、撒歡,那時的天空湛藍如寶石,
他們的笑聲清脆而又爽朗,驚飛了草叢里的一只只小鳥;她又想起他們在酒館里,
面對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場景,那濃郁的酒香彌漫在空氣中,他們談天說地,
暢想著未來,臉上洋溢著青春的朝氣與豪情。那些歡聲笑語仿佛還在耳邊清晰地回蕩,
可如今,姑舅兄弟卻深陷死牢,生死未卜。這殘酷的現(xiàn)實,讓顧大嫂如何能坐視不管,
如何能咽下這口氣。她深吸了一口氣,胸脯劇烈地起伏著,
努力讓自己從這如暴風(fēng)雨般的震驚和憤怒中緩過神來。
店里那些原本還在饒有興致地看熱鬧的客人,此刻看到顧大嫂這副模樣,
都被嚇得安靜了下來。他們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瞄著顧大嫂,
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觸怒了這位此刻如同憤怒母獅般的女人。
顧大嫂緩緩地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她的眼神里透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仿佛是在向所有人宣告,這件事她顧大嫂一定會想盡辦法解決,誰也別想攔著她,
誰也別想阻擋她營救姑舅兄弟的腳步。隨后,她邁著堅定有力的步伐,快步走到后堂。
她的腦海里已經(jīng)開始飛速地盤算著接下來該怎么辦,每一個念頭都在她的腦海里快速地閃過,
那眼神里閃爍著的,是堅定不移的信念和果敢決絕的勇氣,
還有為了親人不惜一切代價的決絕與擔(dān)當(dāng)。她知道,前方的路必定艱難險阻,
可她沒有絲毫退縮之意,在她的心中,親情高于一切,為了救出姑舅兄弟,哪怕是赴湯蹈火,
她也在所不辭。她一邊在心中默默謀劃著營救的策略,一邊在心底暗暗發(fā)誓,
一定要將姑舅兄弟從那可怕的死牢中解救出來,讓他重新回到這充滿煙火氣的人間,
繼續(xù)他們未竟的生活。#虎骨酒澆愁腸熱登州城的夜,濃稠如墨,死寂沉沉。
解珍送來的那截虎骨,在昏暗的光線里,于粗糙的酒甕中若隱若現(xiàn),浮浮沉沉,
瞧上去竟有幾分像溺斃之人那慘白無光的臉孔,散發(fā)著一股子令人脊背發(fā)涼的詭異死寂。
顧大嫂獨自坐在桌前,周遭的空氣仿若凝固了一般,她的眼神冷冽如刀,
仿若能將這無邊的黑暗劃開一道口子。她伸出手指,蘸著酒甕中滲出的酒水,
在那斑駁破舊、滿是歲月痕跡的桌面上,緩緩勾勒著牢獄的圖樣。每一筆落下,
都帶著她內(nèi)心深處的決絕與掙扎。那盞微弱的油燈,火苗在幽暗中搖曳不定,
仿佛隨時都會被黑暗吞噬。它將顧大嫂的身影扭曲地放大,投射在黃泥抹就的土墻上。
那影子張牙舞爪,隨著火苗的晃動,恰似一只蓄勢待發(fā)、真正的母大蟲,透著兇狠與凌厲,
好似下一秒就要擇人而噬,將世間的不公與黑暗統(tǒng)統(tǒng)撕咬粉碎。樂和像一只夜行的貓,
悄無聲息地靠近。他身形敏捷,從袖中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小塊碎銀,
那碎銀在他掌心微微閃爍著冷光。他將碎銀遞到顧大嫂掌心時,動作輕柔卻又帶著一絲緊張。
原本冷硬的銀子,一觸及顧大嫂的掌心,不知怎的,瞬間化作了滾燙的烙鐵,
燙得人心驚膽戰(zhàn)。“明日送飯時,這銀子要買通鬼門關(guān)。” 樂和的聲音壓得極低極低,
仿佛生怕哪怕高了一分,就會被黑暗中的鬼魅聽到。他的語氣里,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可更多的,是與顧大嫂同樣堅定的決心。就在此時,孫立猛地推門而入,
那扇破舊的木門發(fā)出 “嘎吱” 一聲刺耳的尖叫。剎那間,
冷冽的月光如同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刃,順著敞開的門扉洶涌地灑落進來,
瞬間割破了屋內(nèi)那仿若實質(zhì)般凝重的空氣。顧大嫂像是被點燃的火藥桶,豁然起身,
動作快如閃電,令人目不暇接。就在眾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之時,
她手中的金釵已然穩(wěn)穩(wěn)地抵住了自己的喉頭。那金釵上的瑪瑙墜子,
在微弱的光線和清冷的月光交織下,輕輕晃了晃,那晃動的模樣,
竟晃成了一滴觸目驚心的血滴,仿佛下一瞬就會順著她白皙的脖頸滑落,
開出一朵慘烈的血花。“今夜若不去,我便讓這釵子從你眼眶穿過去。
” 她的聲音又冷又硬,仿若寒冬臘月里的冰棱,沒有一絲商量的余地,
字字句句都透著她孤注一擲的狠絕。屋內(nèi)的紅燭 “噼啪” 一聲,爆了個燈花,
那突如其來的聲響,在這寂靜得可怕的氛圍里,顯得格外突兀和驚悚。
顧大嫂下意識地看向一旁的銅鏡。鏡中的自己,面容因憤怒和焦慮而扭曲,
滿是從未有過的狠厲之色。恍惚間,她好似穿越了時空,看到了前世在傳說中見過的羅剎女。
那羅剎女周身環(huán)繞著濃烈的煞氣,目露兇光,兇狠殘暴,而如今鏡中的自己,
與傳說中的羅剎女竟有著幾分驚人的相似。顧大嫂的心中,此刻被憤怒與焦慮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幾乎要溢出來。解珍、解寶兄弟二人深陷囹圄,那牢獄對于他們來說,
無疑就是陰森恐怖的鬼門關(guān)。她與這兄弟二人,雖說是親戚關(guān)系,可平日里相處,情同手足,
親密無間。如今眼見他們遭此飛來橫禍,深陷絕境,她的內(nèi)心猶如被千萬根鋼針狠狠扎刺,
疼得她幾近窒息。她怎能坐視不管?怎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在那暗無天日的牢獄里受苦受難,
甚至可能丟掉性命?這虎骨酒,本是解珍一番好意送來,想著顧大嫂平日里操勞辛苦,
讓她補補身子。當(dāng)初送來時,那酒甕里還散發(fā)著醇厚的香氣,帶著解珍滿滿的關(guān)切。可如今,
在顧大嫂眼中,那酒甕里的虎骨,卻像是一團怎么也燒不滅的熊熊烈火,
在她的心間肆意燃燒,燒得她滿心焦灼,坐立難安。她用酒水畫牢獄圖,每一個筆畫,
每一道線條,都像是她對解救兄弟的決心在桌面上的銘刻。她要救出解珍、解寶,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荊棘滿途,她也毫不畏懼,在所不惜。樂和帶來的碎銀,
在這艱難的時刻,成為了他們最后的希望之光。這銀子要在明日送飯時發(fā)揮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
買通那些看守牢獄的差役。顧大嫂心里比誰都清楚,這鬼門關(guān)一旦重重關(guān)上,再想打開,
那可就比登天還難了。所以,這銀子必須得穩(wěn)穩(wěn)地派上用場,絕不能有半點差池,否則,
解珍、解寶兄弟二人可就真的沒救了。孫立的到來,就像是在這已經(jīng)緊繃到極致的弦上,
又重重地撥了一下。顧大嫂知道,孫立是個有真本事的人,一身武藝高強,
在這登州城里也算是有頭有臉。可此刻,面對如此重大的事情,關(guān)乎著至親之人的生死存亡,
她不得不使出這破釜沉舟的手段,以死相逼。她不能讓孫立有絲毫退縮的念頭,因為這一去,
不僅僅關(guān)乎著解珍、解寶的性命,更關(guān)乎著他們所有人的未來,
關(guān)乎著這份珍貴親情能否延續(xù),關(guān)乎著正義能否得到伸張。她看著銅鏡中的自己,
那個面容扭曲如羅剎女的自己,心中默默地、一字一句地發(fā)誓:為了親人,為了兄弟,
她哪怕是化身修羅,哪怕要在這世間掀起驚濤駭浪,也要不顧一切地闖一闖這龍?zhí)痘⒀ā?/p>
這虎骨酒澆下去的,不僅是她滿腔無處訴說的愁緒,更是她熊熊燃燒、越燒越旺的斗志。
今夜,便是他們行動的開始,她要讓這梁山泊的風(fēng)云,因她顧大嫂而起,
為了解救親人而匯聚翻涌,她要在這黑暗的世間,殺出一條血路,還親人一個自由,
還世間一份公道 。#繡春刀割胭脂紅祝家莊的晨霧,宛如天庭不慎傾灑的薄紗,
輕柔卻又帶著絲絲沁骨的涼意,于靜謐之中悄無聲息地籠罩了整個莊子。
這霧氣仿若有生命一般,悠悠蕩蕩地穿梭在莊內(nèi)的大街小巷,凝結(jié)成細小的水珠,
悄然沾濕了顧大嫂鬢邊那朵嬌艷欲滴的絹花。那絹花本就色澤艷麗,經(jīng)水珠這么一潤,
更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嬌態(tài),仿若一位在風(fēng)雨中瑟瑟發(fā)抖的美人。顧大嫂微微側(cè)身,
看似柔弱無骨地扶著孫立渾家的臂彎,步伐輕盈且穩(wěn)健,每一步落下都恰到好處,
仿若她只是一位尋常的富家婦人,正悠然漫步于晨霧之中。然而,在這看似平常的動作之下,
她的裙擺隨著步伐微微晃動,卻無人察覺那裙下藏著的兩柄雌雄虎頭刀。刀柄冷硬,
在霧氣的輕撫下泛著森冷的光,帶著絲絲肅殺之氣,恰似蟄伏在暗處的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