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是在李逵的胳肢窩里醒來的。濃烈的汗酸味混合著某種動物油脂的氣息,
熏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睜開眼,一張毛茸茸的黑臉幾乎貼到我鼻尖,絡腮胡里還沾著肉末。
"哥哥可算醒了!"炸雷般的嗓門震得梁上灰塵簌簌直落,"昨夜與軍師吃了三壇酒,
莫不是醉狠了?"后腦勺傳來真實的鈍痛,
我盯著自己搭在虎皮上的手——這絕不是程序員該有的手。指節粗大,虎口結著老繭,
一道刀疤斜貫掌心。最詭異的是腰間玉佩,刻著"孝義黑三郎"五個篆字。
記憶在此時劈進腦海。國家博物館的安保警報,玻璃展柜里泛著藍光的虎符,
還有解說員那句"據檢測,該文物含有未知金屬成分...""鐵牛,取醒酒湯來。
"屏風后轉出的青衫文士讓我呼吸一滯。吳用的羽扇是用某種合成纖維制成的,
在晨光中泛著不自然的虹彩。更可怕的是他腰間那串算籌,
其中幾根分明是淡藍色的ABS塑料。我強壓下胃部翻涌:"軍師,宿太尉到何處了?
"羽扇在空中微妙地停頓了半拍。
這個微表情我在公司董事會上見過太多次——那是獵物嗅到陷阱時的本能反應。
"哥哥說笑了。"吳用笑著往我腕間搭扇骨,"招安使臣尚在百里之外,
昨夜我等不是議定...""議定要在忠義堂埋火藥?"我脫口而出。
這話仿佛不是從我嘴里說出來的,而是這具身體殘留的記憶在咆哮。掌心突然灼痛,
低頭看見虎口處浮現出虎符形狀的胎記。李逵恰在此時端著陶碗沖進來,
暗紅湯藥潑在青磚地上,騰起的白煙帶著刺鼻的堿味。我下意識屏住呼吸,
這根本不是醒酒湯,分明是濃度超標的氫氧化鈉溶液。"報——!"傳令兵撞開大門時,
吳用的算籌撒了一地。我彎腰去撿,指尖觸到塑料冰涼的溫度,
抬頭正對上軍師深淵般的瞳孔。"巳時三刻,招安儀仗已過斷金亭!
"---金沙灘的風裹著鐵銹味。我盯著水中倒影:三十歲上下的面孔,三縷短須,
眉骨有道淡疤。真正的宋江去了哪里?或許就像薛定諤的貓,
我們正在某個時空裂隙里共享同一具軀殼。"來了。"花榮的聲音讓我回神。
他箭囊里閃著銀光的箭簇,分明是經過陽極氧化處理的鋁合金。宿元景的轎輦鑲滿南海珍珠,
卻遮不住那股熟悉的硝煙味。當明黃詔書展開時,
我仿佛又看見博物館里那卷燒焦的《清明上河圖》——同樣的硫磺氣息,同樣的死亡前兆。
"...特授宋江為楚州安撫使,即日赴任...""且慢。"我按住腰間佩劍。
劍柄鑲嵌的藍寶石里,有團電子云般的物質在流轉。"敢問太尉,
去年高俅在蓼兒洼沉了多少戰船?"珍珠簾后的身影晃了晃。捧詔侍衛的腕甲發出輕微異響,
那是鋼質彈簧壓縮時的動靜。大宋哪來的碳素鋼?"二十三艘。"我踏前一步,
靴底碾碎散落的龍涎香,"童貫折了八千西軍,官家卻要拿四品虛職換我八百里水泊?
"吳用的羽扇突然迸出機括聲。幾乎是同時,燕青的弩箭擦著宿元景耳畔飛過,
洞穿侍衛手腕的剎那,我看到錦盒里迸射的綠色火星。"閉氣!
"魯智深的禪杖卷著我后撤時,月牙鏟末端的暗格彈開,露出半截燧發槍的擊錘。
這個發現比爆炸更令我窒息——公元1120年怎么可能有十七世紀的火器?轟隆巨響中,
忠義堂的琉璃瓦化作暴雨。我咳嗽著從瓦礫堆爬起,發現宿元景正被林沖用槍尖挑著衣領,
像條脫水的老鯰魚。"逆賊安敢..."老太尉的咒罵戛然而止。
我舉起從廢墟里撿到的詔書殘片,靛青絹帛上洇開的字跡,分明是用化學染料書寫的。
"硝石配比錯誤會導致綠焰。"我抖開殘片,露出背面暗藏的引線,
"《武經總要》修訂版第四百二十七頁,太尉沒讀過么?"宿元景的瞳孔瞬間收縮。
這個微表情驗證了我的猜測——大宋的兵部典籍里,根本沒有四百二十七頁。
---戌時的海浪拍打著暗礁。我摩挲著檀木箱里的陌刀,
刀柄處熟悉的LOGO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這正是我穿越前設計的軍工商標,
鋸齒狀楓葉紋路獨一無二。"哥哥,這些兵刃..."戴宗的聲音在發抖。
他指尖捏著片陶瓷殘骸,焦黑表面隱約可見"3.15"的噴碼。虎符胎記突然劇痛。
我踉蹌著扶住巖壁,腦海中二十一世紀的記憶開始扭曲。昨天還能清晰記起的公司門禁密碼,
此刻正被某種力量撕成碎片。"還有這個。"吳用從袖中取出半塊青銅齒輪,
齒距精度達到工業革命水準,"埋在聚義廳地基下的。"浪濤聲里,
我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軍師可聽過平行宇宙?"暗室燭火倏地一晃。
沙盤上的幽云十六州插滿鎢鋼釘,釘帽上蝕刻的西夏文字,仔細看竟是英文草書體的變種。
當第二顆太陽從海平面升起時,
我終于看清那根本不是天體——那是巨型空間站掠過大氣層時,反射的金屬冷光。
2我蹲在傷兵營的草席間,手里的竹鑷子夾著團發霉的橘子皮。
霉斑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青金色,這是青霉素菌株在宋代能培養出的最佳形態。
"哥哥當真要用這綠毛救命?"安道全的白須顫得厲害,
他腰間新配的牛皮醫療包還是我親手設計的,里頭塞滿了蒸餾酒精和高壓滅菌的羊腸線。
"此物喚作盤尼西林。"我將霉斑刮進陶罐,"比你的金瘡藥管用十倍..."話音未落,
掌心虎符胎記突然抽搐,二十一世紀關于青霉素過敏反應的記憶開始模糊。帳外傳來打鐵聲。
李逵掄著改良后的合金斧頭,正把繳獲的官軍鎧甲當柴劈。火星濺到武松的新式護腕上,
錳鋼表面的氮化鈦鍍層泛著暗金。"哥哥!"阮小七濕漉漉地沖進來,鱗甲上還掛著水藻,
"那鐵烏龜真他娘的好用!"我跟著他跑到蘆葦蕩,晨霧中浮出個黝黑的梭形物體。
這是按潛艇原理改造的"潛水艨艟",通體用杜仲膠混合魚鰾膠密封。
吳用正趴在艙口研究壓力表——玻璃表盤是我用煉丹爐燒制的,指針是王英貢獻的銀簪子。
"昨夜潛到濟州港,官軍戰船底下全是青苔。"阮小二從艙里鉆出來,掏出個油布包,
"按哥哥教的法子,用猛火油配硝石做了二十個'水底龍王炮'。
"我摩挲著陶制外殼上的引信槽,突然注意到接縫處的環氧樹脂痕跡。
這絕不是宋代該有的粘合劑。爆炸聲在此時撕裂天際。北面騰起的煙柱染紅了半邊天,
正是高俅船隊駐扎的方位。"報——!"時遷從樹梢躍下,肩頭還沾著煤灰,
"按哥哥給的圖紙,凌振帶人把八牛弩改造成拋射器了!"我跟著他沖上山頂,
眼前的場景讓我虎符胎記陣陣發燙。三十架配重式投石機正在齊射,但拋出的不是石塊,
而是裝滿白磷的陶罐。燃燒的官船順流而下,把整條運河變成火龍。"哥哥請看這個。
"扈三娘突然拽住我衣袖。她繳獲的樸刀上,
刀鐔刻著行小字:Made in HZ-2024。記憶在此刻出現斷層。
我分明記得穿越前公司在杭州的軍工編號正是HZ-2024,
但虎符胎記突然像燒紅的烙鐵,把這段記憶撕成碎片。"哥哥?"燕青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他手里捧著個青銅匣,里頭整齊碼放著十二支玻璃管,淡黃色液體中懸浮著可疑的絮狀物。
安道全突然尖叫著倒退:"這...這是華佗失傳的麻沸散配方!"我捏碎一支玻璃管,
濃烈的乙醚氣味沖進鼻腔。管底的標簽紙殘片上,打印著宋體小字:汴京生物制藥局,
宣和三年制。冷汗浸透重衫。宣和三年分明是兩年后的年號。
---夜半的兵器坊仍閃著火光。我盯著水力鍛錘下的槍管,
這是按毛瑟步槍圖紙打造的試驗品。魯智深在旁組裝燧發機括,
他新制的禪杖其實是枝偽裝的長管來復槍。"哥哥,有蹊蹺。"吳用突然掀簾而入,
羽扇上粘著張焦黃的紙,"今日截獲的官軍密信,用的是漢語拼音。"我接過信紙的手一抖。
朱砂寫就的"fangla"旁邊畫著個骷髏標志,
落款處蓋著方私印——印文是標準楷體的"穿越者協會"。地爐突然爆出火星。
吳用袖中滑落的算籌噼啪作響,其中一根塑料管裂開,露出微型電路板上的LED燈珠。
"軍師可知集成電路?"我啞著嗓子問。回答我的是帳外突如其來的騷動。
戴宗扛著個鐵箱沖進來,箱體上布滿彈孔般的凹痕。撬開的瞬間,
冷霧彌漫——這是臺原始冰箱,用硝石制冷的保鮮柜里,整整齊齊碼著十二支青霉素注射液。
標簽上的生產日期是靖康元年。我跌坐在鍛鐵氈上,看著虎符胎記爬滿手臂。
那些屬于二十一世紀的記憶正被某種力量吞噬,
但更可怕的念頭在滋生:或許我并不是第一個穿越者,
而是某個龐大實驗的第三百六十五號樣本。浪濤聲里,
阮小七的歌聲隨風飄來:"爺爺生在天地間,
不求富貴不做官..."3我盯著銅鏡里貼滿絡腮胡的臉,燕青正在給我描摹額角的皺紋。
易容膏里摻了硅膠微粒,這是用杜仲膠和鯨油調配的古代版仿生面具。
"哥哥確定要親自去樊樓?"燕青將最后一道傷疤貼上,"高俅的畫像已貼滿汴京,
懸賞金額夠買下半座梁山。"銅鏡反射著窗外的虹橋,我正看到李師師的馬車駛過汴河。
那輛沉香木車架的減震裝置過于精良,
車輪轉動的頻率完美符合流體力學模型——這絕不是宋代匠人的手筆。
"得委屈兄弟扮作波斯商人。"我指了指藤箱里的琉璃盞,底層暗格藏著微型照相機。
鏡頭是用天然水晶磨制的,暗箱里裝著感光魚膠,
這玩意兒的靈感來自《夢溪筆談》里的小孔成像原理。戌時的樊樓亮如白晝。
我踩著包銅樓梯登上三層雅閣時,李師師正在調試箜篌。她蔥白指尖拂過琴弦的姿勢,
像極了我在科技展上見過的激光豎琴演奏家。"官人從泉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