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的這番話令八姨太臉上露出了喜色,抬腳就準備往貴妃榻的另一側坐過去。
陳嘉合上書本,淡淡的說:“剛喝了藥有些乏,我就不送你了?!?/p>
她朝屋外喊了聲,“竹青,送客?!?/p>
八姨太半坐的身姿尷尬在半空中,心里涌起無數委屈:我已經主動向你認錯了,也向你說明我的無可奈何,你還要怎么樣。難道這世間就許你榮華富貴只許我吃糠咽菜不成?
“五姐,那我改日再來看你?!?/p>
八姨太鼻子發出嗡嗡的聲音,一抽一抽的。
待八姨太走后,陳嘉合上雕花木門,躺在比絲綢還要柔軟順滑的床褥上睡覺。
生活在陳府,除了吃飯、睡覺、看書,陳嘉不知道該做些什么。
乏味,極其乏味。
她同原主一樣,與這里的人沒有話說。
對于八姨太的選擇,她不贊同不反對沒有任何意見,但并不代表她們可以恢復友誼。
畢竟中間隔著一條人命。
只能說,萬幸穿成了小姐,若是讓她做一個丫鬟佃戶,那才真的是要命。
為了口吃的忙忙碌碌,哪兒有時間在這里傷春悲秋。
……
陳嘉大病初愈,特被老爺太太準許臥床養病,每日的膳食由丫鬟提來,除了陳蕓會來看她,府里其他的人似乎已經忘了她的存在。
這天傍晚,陳嘉正坐在榻上泡腳。
陳蕓面帶喜色走了進來。
“五妹,杜醫生說你已經好全乎了,老爺太太特許你上桌吃飯,明個你就可以去廳堂用飯了,”
“對了,你明兒起早些,要去給老祖宗和大太太叩頭請安,這一個月多念著你需要靜養,老祖宗和太太才免了你早晚請安。”
陳嘉尚未適應大宅院的生活,唉聲嘆氣道,“四姐,我不想去?!?/p>
陳蕓一聽她這么說,眼淚簌簌流下,“五妹,這些時日我說的話你是一句也不聽到心里去,竟然還敢忤逆老爺太太,你這也不想那也不想,就讓咱姐倆一塊死了算了?!?/p>
說哭就哭,似乎是陳蕓與生俱來的特異功能。
眼睛上像裝了閥門似的,開關自如。
陳嘉最怕她淚眼婆娑的樣子,立即舉起雙手投降,“去,我去,你別再哭了。”
“哎,”陳蕓掏出手帕輕拭淚水,點了點笑著說:“這才是我的好妹妹?!?/p>
到了晚上,似乎是為了監督陳嘉,陳蕓命丫鬟將她的日常用品攜來,和陳嘉抵足而眠。
“我這件睡衣好看嗎?”
陳蕓換上一件米黃色真絲繡花睡衣,在陳嘉面前轉了一圈。
陳嘉摸了摸料子,點點頭道:“好看,料子也舒服,又軟又絲滑。”
“這是大哥去蘇州專程給我買的,還有好幾條蘇繡的旗袍,聽大嫂說很貴的?!标愂|對著鏡子照了照,自我欣賞了一番。
陳天賜那個紈绔子弟會這么好心專程給庶妹買衣裳?
陳嘉不信。
但她沒有說什么,只點了點頭。
見陳嘉反應不熱烈,陳蕓以為她吃醋了,忙說:“你可別怪大哥大嫂不疼你,先前大哥去上海公干,給你買了好幾件洋裝,結果呢,你把人家給撅回去了,還說什么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最后都便宜了陳靈?!?/p>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得好!
陳嘉在心里給原主點了個贊。
陳府這種大家族,一個爹好幾媽生出來的孩子之間的感情脆弱的像一張紙。
誰知道那些洋裝是不是裹了砒霜的蜜糖。
對別人陳嘉不會多說什么,但陳蕓是她的胞姐。
陳嘉想了想說:“姐,大哥大嫂給的都是小恩小惠,你想去法國讀設計,大哥怎么不幫你在老爺那兒爭?。俊?/p>
陳蕓一個箭步上前捂住陳嘉的嘴,“小祖宗,快別說了,小心被丫鬟聽到又惹是非。”
“嗯嗯?!标惣伪晃嬷彀l出嗡嗡的聲音。
陳蕓放開手,小聲的說:“老爺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允的事誰還敢去再說,就咱們家老祖宗這女子無才便是德的理念,能讓我去北平讀大學就很不錯了,其他的我也不敢奢望。”
“還有啊,”
陳蕓閃著卡姿蘭大眼睛盯著陳嘉說:“大哥對咱們姐妹七個挺上心的,大嫂更是無微不至,哪像二哥二嫂冷冰冰的不管不問。”
對你好,當然是有利用價值了。
陳嘉回想了下陳家大姐二姐的婚嫁,越發覺得陳天賜不是個東西。
但有些事是和陳蕓說不通的,陳嘉也懶得再說,趿著拖鞋上了床。
陳嘉的床是一張又寬又高的架子床,需要踩著一層木制臺階才能上去。
不到八點,姐妹倆就洗漱整潔躺在了床上。
大宅院的夜晚寂靜,無聊,人人都睡的早,偶爾二奶奶邢氏的院里會傳來搓麻將的聲音。
第二天一大早,大約四點多的樣子,天空泛起微光,竹青和玉屏拉開電燈,叫姐妹倆起床。
陳嘉揉了揉眼睛,洗了把冷水臉精神精神,隨后像提線木偶一般被竹青玉屏擺弄著。
竹青給她套上黃橙色拼接的絲絨薄襖,玉屏給她穿上精巧軟底繡花鞋。
出門時,陳蕓從妝奩匣子里取出金餅給陳嘉戴上。
“好看,這樣瞧著精神多了,”陳蕓審視一圈后又說,“穿的鮮亮些,老祖宗看見也能多喜歡些?!?/p>
陳蕓對陳嘉的一身打扮很滿意,牽著她的手出了屋子。
這是陳嘉第一次出院子。
陳府可真大啊!
府邸的面積足有六七千平,六個大院子,二三十個小院子。
除了門房、廚房、廳堂等是公用的,其他各人在各人的院子里。
有住二進院的,有住一進院的。
陳大老爺的妻妾子女,各有各的一方小天地。
陳嘉住的是一進院,正房三間耳房兩間,東西廂房各三間,廂耳房兩間。
院里只有她和兩個丫鬟一個老媽子一個雜役婆子,根本住不完。
陳府的圍墻高的離譜,人站在墻下顯得有些渺小。
封閉的空間,四方的天。
穿過幽深的甬道,又穿過端莊森嚴的二層建筑物,來到一個方方正正的院子。
這是老祖宗居住的萬壽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