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青石驚魂武二踩著青石板往家跑時,天上正滾過第三道悶雷。
豆大的雨點子砸在脖頸上,像被山鬼掐著脖子灌涼水。他抹了把臉,
褲腿上的泥漿甩在村口歪脖子老槐樹上,
樹皮斑駁處露出些暗紅符咒——那是去年請黃大仙畫的鎮妖符。繞過祠堂時,
武二突然剎住腳。青石縫里卡著個物件,在閃電里泛著幽幽綠光。他蹲下身,
指甲蓋大小的玉蟬沾著黑泥,蟬翼紋路細如發絲,蟬眼處兩點朱砂紅得妖異。"武家小子!
"老獵戶王瘸子的破鑼嗓從祠堂后傳來,"雨要淹龍王廟嘍!"武二攥緊玉蟬往家跑,
總覺得背后有人盯著。他家土坯房檐下,去年端午掛的艾草早枯成灰褐色,
在雨里飄出股陳年藥香。灶房梁上懸著半扇臘肉,油燈晃動的影子在墻上扭成個女人身形。
"啪嗒"玉蟬突然發燙,武二手一抖,那物件掉進腌菜缸里。酸水上浮起細密血絲,
竟凝成個模糊的戲曲臉譜。他抄起葫蘆瓢要撈,門外忽然傳來三長兩短的叩門聲。
"武二哥......"聲音又軟又顫,是村西頭的寡婦李三娘。武二拉開門閂,
李三娘渾身濕透站在雨里,月白衫子貼著身子,發梢滴著水。她懷里抱著個青花瓷壇,
壇口封著紅布,布上用金線繡著戲水鴛鴦。"晌午在溪邊洗衣裳撿的,
"李三娘把壇子往武二懷里塞,
"聽說你懂這些老物件......"武二接壇子的手碰到她指尖,涼得像井底石頭。
李三娘頸后閃過一抹綠光,正是玉蟬形狀的胎記。他心頭猛跳,
想起王瘸子說過的話——三十年前有個戲班在青石灘遇匪,花旦被剝了人皮,
匪首身上就紋著血玉蟬。"三娘你......"話沒說完,李三娘突然踮腳湊近,
武二聞到股腐熟的桂花香。她嘴唇擦過他耳垂:"后山崖柏開了,
武大哥生前最愛采柏子......"驚雷炸響,閃電劈亮半邊天。
武二瞥見李三娘投在墻上的影子,竟長著兩條尾巴!第二章:胭脂迷局武二蹲在酸棗樹杈上,
后頸被露水浸得發涼。李三娘家的紙窗透著昏黃燭光,窗紙上映出的人影正在梳頭,
梳齒刮過頭皮的沙沙聲隔著三丈遠都聽得真切。昨夜那壇子被他埋在灶房灰堆里,
今早扒開看時,封壇的紅布變成了血褐色。壇底沉著半截丹蔻指甲,
指節處纏著褪色的戲裝水袖。"武家小子,"王瘸子晌午往他門縫塞了張黃符,
"槐花開時莫走夜路。"此刻李三娘家門吱呀開了條縫,她挎著竹籃往后山去,
籃子里露出半截紅綢。武二躍下樹時,懷里的玉蟬突然震動,蟬翼在他掌心劃出道血痕。
山道上的野艾草長到齊腰高,李三娘繡鞋踩過的地方,草葉蜷縮發黑。
武二跟著腥甜的胭脂味走到斷崖邊,崖柏樹上掛著盞白燈籠,燈罩上畫著青衣花旦,
眉眼與李三娘有八分相似。樹洞里傳來咿呀戲腔:"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武二扒開藤蔓,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李三娘正對鏡描眉,鏡中映出的卻是張男人臉!那人戴著半幅銀面具,
指尖挑起她的下巴:"三十年陽壽換這張皮,可還值當?"玉蟬突然發出蜂鳴,
武二倒退半步踩斷枯枝。鏡中人猛然轉頭,面具下的左眼黑洞洞沒有瞳仁。武二轉身狂奔,
耳邊風聲里夾雜著銅鈴脆響,懷里的玉蟬燙得像塊火炭。祠堂偏殿的破門板被撞開時,
供桌上的長明燈倏地亮了。武二喘著粗氣掀開蒲團,
青磚下果然有暗格——這是小時候捉迷藏發現的秘密。
油紙包著的縣志殘頁上寫著:"永和十七年,苗疆巫女攜玉蟬入青石鎮,鎮殺畫皮妖于戲樓。
妖血染崖柏,巫女化雙魚佩......"突然有冰涼的手搭上肩頭,
武二抄起燭臺反手砸去,卻見王瘸子拄著獵叉冷笑:"小子,當年給戲班剝皮的劊子手,
用的就是這種青銅叉。"老獵戶掀起衣襟,腰間赫然掛著三枚玉蟬,蟬眼處嵌著人牙。
祠堂外傳來李三娘的唱詞,一聲比一聲凄厲:"則為你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第三章:皮影索魂戲樓的牌匾砸下來時,
武二聞到了母親常用的桂花頭油香。腐朽的"春禧班"金字擦過他耳際,
露出底下暗紅的"人皮坊"三個字。三十年前那場大火燒焦的門柱上,
還釘著半幅焦黑的《游園驚夢》戲文。李三娘的紅綢帶纏住他腳踝,
綢緞下密密麻麻縫著人臉皮。武二拔出王瘸子給的青銅短刀,刀鋒割開綢緞的瞬間,
數百張人嘴同時發出尖叫。"二郎......"最中間那張臉皮突然睜開眼,
正是他失蹤五年的娘親!武二踉蹌后退,撞翻了神龕。供碗里的陳年香灰傾瀉而出,
在空中凝成個戴鳳冠的巫女虛影。懷里的玉蟬掙脫紅繩,嵌進巫女空洞的眼眶。
"喀嚓——"戲臺地板突然塌陷,武二跌進個巨大的皮影箱。箱壁貼滿人皮影,
每張皮影的關節都用金線穿著。李三娘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當年他們剝我皮制燈,
我便借這些癡男怨女的皮囊重生......"月光透過箱縫,
武二看見自己的影子正在融化。左手皮肉像蠟油般滴落,露出森森白骨。
他抓起玉蟬按在胸口,蟬翼突然暴漲成青銅偃月刀,刀柄處雙魚紋路青光流轉。"破!
"刀鋒劃過皮影箱的瞬間,武二聽見母親在哼搖籃曲。二十年前那個雪夜,
母親說去后山采崖柏治他的哮癥,再也沒回來。現在他終于看清,
母親最后握著的正是半截紅綢。戲樓梁柱轟然倒塌,李三娘立在火海中,左臉是嬌媚婦人,
右臉卻是腐爛的戲子骷髏。她指尖挑著個褪色香囊,正是武二娘親的貼身之物:"好孩子,
你娘替我縫了三十年皮......"青銅刀突然脫手飛出,
武二眼睜睜看著刀尖刺穿李三娘心口。血濺在玉蟬上,竟浮現出母親年輕時的面容。
祠堂方向傳來王瘸子的慘叫,三枚人牙玉蟬破空而來,在他掌心拼成半塊雙魚佩。
第四章:血月招魂血月臨空時,武二正在古墓裂口處燒黃紙。銅盆里的紙灰打著旋往天上飄,
像無數只焦黑的手在抓月亮。王瘸子的斷指插在糯米堆里,指根處鉆出條雙頭蜈蚣,
啃食著昨夜從李三娘心口剜出的玉蟬碎片。"時辰到了。"身后傳來母親的聲音。
武二握緊半塊雙魚佩,青銅刀在腰間嗡鳴。他不敢回頭,
知道那具披著娘親人皮的畫皮妖正在蛻皮——月光下,青紫血管正從人皮內側剝離,
露出底下森森白骨。"二郎......"冰涼的手搭上肩膀,"娘教你唱《離魂》可好?
"武二突然反手抓住那只手,將滾燙的香灰按在脈門。人皮瞬間焦黑蜷縮,
露出半截戲子水袖。他轉身看見的,是二十年前母親在后山采藥時的裝扮,
可發間插著的卻是李三娘的鎏金步搖。"那年你高燒說胡話,"畫皮妖頂著母親的臉微笑,
"說看見娘在崖柏樹上蛻皮——"她指尖突然暴長,青銅刀應聲而斷,"那可不是胡話啊。
"武二疾退三步,后背抵上冰涼的墓碑。月光照見碑文:"苗疆大巫女蘇離之墓",
旁邊小字赫然刻著"義妹武姜附葬"。懷里的雙魚佩突然發燙,
他想起縣志里那句"巫女化雙魚佩",喉頭涌上腥甜。
畫皮妖的指甲已刺入他肩胛:"好孩子,你娘替我縫皮時,
最愛唱......"話音戛然而止,半截青銅刀從她胸口透出,刀身映出武二赤紅的雙眼。
"你吃了她三十年陽壽,"武二轉動刀柄,"該吐出來了。"妖血噴濺在墓碑上,
碑面浮現出母親年輕時的身影。月光下,武二看見真正的母親被金線縫在古墓穹頂,
雙手保持結印姿勢,心口嵌著另外半塊雙魚佩。血月忽然炸開萬道金芒,
雙魚佩化作流光鉆入武二七竅。他聽見三百年前巫女的嘆息:"以吾骨血,
鎮爾邪祟......"第五章:蟬蛻新生暴雨第七日,武二在墓室石棺中醒來。
青銅刀碎片嵌在肋骨間,傷口處鉆出嫩綠的崖柏新芽。他望著穹頂母親的遺體,
那些縫皮的金線正化作流沙,簌簌落在蘇離巫女的玉雕面具上。"你醒了。
"面具后的聲音帶著空腔共鳴。武二抬手摸到心口的雙魚紋,昨夜插入的玉蟬已與骨肉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