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第二個月，我意外發現夫君暗戀當朝貴妃。他也不裝了，直接命我給他當紅娘，
幫他寫情詩，幫他選首飾，就連幽會地點都要我親手挑。條件是事成后還我一個清凈自由。
后來，我發現夫君的野心似乎不止于此。江山在手，美人在臥那一日，我要蕭業兌現承諾，
放我回家。他卻紅著眼不肯放手。“嘉柔，我讓你做北魏第一個中原皇后好不好？
”……“李嘉柔，你好沒良心！你捫心自問，整個皇宮，我是不是待你最好的？
”從馬車啟程開始，桃兒便指著我哭啼個不停，我心下怔然，欲言又止。確實是我連累她了。
我是南楚最不受寵的公主，十六年前，母妃犯了事，連著我一起被打入了冷宮。
春去秋來十六個年頭，今年生辰時，皇后忽然親自將我接了出去。她給我梳頭，給我簪花，
軟聲問我以后就當養在她膝下好不好？我受寵若驚，紅著臉期期艾艾說了聲好。第二日，
我擁有了等同當朝嫡長公主嘉宜同樣的待遇，宮中人人說我枝頭變鳳凰。第三日，
北魏的和親書送到，指名要點嫡公主和親。看到皇后和嘉宜躲閃的眼神，
我這才明白一切的緣由。只是，我沒有拒絕的權利，
就如同弱小的南楚沒有拒絕北魏的權利一樣。唯獨可憐了桃兒，出冷宮后，
我把她從浣衣局里撈出來做貼身宮女，原以為是提拔，卻害她同我一道，從此流落異鄉。
“嗚……李嘉柔，你為什么不哭啊？”許是哭累了，桃兒抹了把腫如核桃的雙眼，
淚眼朦朧詫異地看著我。確實，所有人都在哭。離開皇城那一日，
一向愛來冷宮捉弄我的嘉宜在哭，素日里從來疏于伺候我的太監宮女在哭。就連父皇和皇后，
都紅了眼眶，送我上花轎前，皇后輕聲對我說了句對不起。我知道，
這些人哭的不是我的遠嫁，而是南楚國運的凋零。車馬幾易，不知過了多少日夜，
終于踏上北魏國境。而我這個所謂嫡公主要嫁的，不是北魏皇室，只是一個將軍，蕭業。
直到成婚前，我都未曾見過他的容貌。只是常聽院中伺候的下人說，蕭將軍戰神轉世，
英勇無雙，一只手臂比我大腿還粗。我和桃兒試著比了一下，心里都怕得要命，
北魏人本就比南楚人個高，聽他們那口氣，那蕭業怕不是跟座山一樣壯碩了。
桃兒拼命叮囑我成婚后一定要遷就，忍讓，降低存在感，千萬不要惹惱了蕭業。
我自然是明白的。冷宮十六年，不就是這么過來的。眨眼便到了成親那日。
北魏婚服同南楚全然不同，不精刺繡，卻綴滿了金銀寶石，分量之沉令人有些喘不過氣。
花轎停下，我暗自深吸一口氣，正做著最后的心理建設，一只有力的大手忽然自簾外伸入。
“嘉柔公主，下轎吧。”我一顆心頓時撲通跳起，掀開轎簾，與眼前人四目相對的一瞬間，
只有一個念頭。那些下人說謊。蕭業一點也不似他們說的那般兇神惡煞。面前男子眉宇帶笑，
神色溫潤，不像什么大將軍，倒像從前我偷溜出冷宮時，看到給嘉宜他們上課的年輕少傅。
我握緊他的手下了花轎。“多謝夫君。”輕喃出聲的一瞬間，一張臉已然燙得發紅。
誰知面前男子卻怔了一怔，而后失笑道：“嘉柔公主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的夫君，
你的夫君……喏，來了。”他指了指一旁，這才見另一人從廊下緩步走來，面容冷硬，
五官深邃，只是一身與我款式相近的喜服稍稍蓋了蓋身上的肅殺氣。“李嘉柔？
”蕭業睨了我一眼，嗓音低沉，“快些進去吧，婚禮馬上開始了。”話音一落，
他便先一步再度轉身了，連多看我一眼都沒有。先前那男子也沖我笑了笑，跟在了蕭業身后。
這就是我今后要過一輩子的夫君嗎？不知為何，離開皇宮至今，我未掉過一滴淚，
此刻卻忽然有些說不清的委屈感，熱氣涌上眼底，又被我生生壓了回去。
北魏婚儀遠比南楚草率，蕭業也無父無母，于是在前來見證的皇室宗親下拜過天地，
這門親便算成了。魏帝倒是沒來，聽說他臥病在床多年，朝政早已由太子監管。
今日代表皇室來證婚的便是皇后、貴妃、太子和小皇子。我偷看了貴妃好幾眼。
北魏女人英氣，貴妃更是其中氣質佼佼者。她不像我在楚國見過的所有妃子公主，
反倒像話本子里講的女將軍。婚儀簡單過完，蕭業一聲不吭地往臥房走，
我戰戰兢兢小跑跟在他身后。回了房，關了門，我一咬牙，打算去為他解衣衫。
蕭業又看了我一眼，這是他今天第二次看我。“不用。”他攔住我的手，自己在桌前坐下，
倒了碗酒痛飲起來。我瞧著大概也沒有什么交杯酒要喝，便乖乖在床沿坐下候著，
打量不停灌酒的蕭業。他……也同我一樣，其實對這樁婚事不開心嗎？突然，
蕭業嘴中冒出了一句什么話。我聽不大懂，不是中原官話，像是他們的蠻語。腳步聲漸近，
我還在出神的時候，蕭業已經踉蹌著將我壓到了身下。我不敢有絲毫抗拒，閉緊雙眼，
等待著接下來的事發生。誰知他忽然又撐著起身了，還說了聲“對不起”，
大約方才是喝醉了不小心跌倒的。“沒、沒什么……”我也慢吞吞坐起，燭火搖曳，
四下又安靜了下來，一時無言。“你今年多大了？”他漫不經心地開口。
“十六……十、十八！十八！”我連忙改口。北魏送的和親書，
擺明是想要嫡公主嘉宜嫁過去，只是皇后他們提前得了消息，投機取巧換成了我。
為了堵住北魏和親使的口，還硬生生將我年齡說得同嘉宜一般大，
這件事是萬不能讓北魏知曉的。蕭業聽完，愣了半晌，忽然從腰間取出匕首。我嚇得一抖。
但他只是往小指劃了條血痕，抹開在床單上。然后掀開被，往床上一倒，“睡罷。
”我猶豫再三，直到聽到他呼吸聲漸沉，才吹滅了燭火，輕手輕腳爬上了床。第二日，
蕭業要帶我進宮拜見帝后。桃兒一早便來給我梳洗打扮，只是到最后選首飾時，
忽然面露了難。“公主，我昨日偷偷留意這里的女子，她們多戴大金大銀，
很少有戴玉石翡翠的。” 我也察覺了這點，盯著自己的妝盒，
一時有些不知該挑什么來戴。“還沒準備好嗎？”蕭業大步流星走來。桃兒大氣不敢出，
我輕聲將我二人為難的事告訴了他。“沒那么多講究。”蕭業淡淡笑了笑，
往我妝盒瞥了一眼，伸手隨意拿了根珍珠簪別在我的發髻上，“走吧。”等來到皇宮，
蕭業就被太子勾住脖子拉到旁邊了。貴妃向我無奈道：“太子就愛跟著阿業玩，
他們……”聲音忽然止住了。我抬頭看貴妃，發現她的目光落在我的珍珠簪上。“娘娘，
這簪子可有什么不妥？”貴妃回過神，搖了搖頭，“沒什么……這簪子是你自己挑的嗎？
”我如實相回是蕭業所挑。貴妃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許是魏帝臥病已久，后宮冷清，
只有皇后貴妃作伴。從我第一次進宮后，皇后便常常將我喚去問話。
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進宮，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說錯話給蕭業給南楚惹是非，私下里，
我問蕭業能不能想法子拒絕皇后的召見。他頭也不抬，“不能。”這日，
皇后又問我有沒有適應北魏的生活，蕭業對我好不好。我有點賭氣想說真話了，不好，
他對我一點都不好。貴妃笑著出來為我解圍：“阿業從小就是粗人一個，不懂女孩子，
你們剛成婚，慢慢來就是了。”“娘娘，你和蕭業從小就認識嗎？”我問她。“嗯，
我、阿業和阿仲，我們一起長大的，讀書習武都是一個老師教的。”杜仲，就是婚禮那日，
我錯認成蕭業的人。“小時候，阿業和阿仲常常打架，有次為了幾顆沙果還打得鼻青臉腫。
”“他從前竟然是這種性子？”我一時有些驚訝了。“可不是。”皇后也笑，
“小時候鬧騰得很，還天天說，等他長大了就要娶……”說到一半，皇后突然噤了聲，
擋住嘴咳嗽了幾下。回去的轎中，我腦海中揮之不去回蕩著皇后那句話。
她當時要說的是娶誰呢？“嘉柔公主。”落轎后，又碰上了剛從蕭府出來的杜仲。
他同蕭業關系似乎格外好，在書房時常一聊就能聊整天。同我打完招呼后，
杜仲正要上馬離開，我喚住他。憑著記憶，把新婚那夜，蕭夜酒醉嘀咕的蠻語復述了一遍，
問他是什么意思。杜仲聽完，看著我，面色有些復雜。良久，回道：“珍珠。”珍珠？
我的心猛地一沉。那根珍珠簪，貴妃的眼神，
皇后未盡的話語……還有……當朝貴妃的名字——拓跋珍。我回過頭，
對上一旁蕭業凝視的眼神。當晚和蕭業用膳時，我整個人都是繃著的。
蕭業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盛湯的手止不住發抖，最后還是沒拿穩，湯碗砰一聲砸落在地。
“桃兒！”我慌忙喚桃兒來收拾，又給蕭業賠了罪。可蕭業始終只是看著我，未發一語。
莫名的委屈在心頭翻騰，我有些賭氣般將頭上的珍珠簪取下來，遞給他：“我戴著不好看，
以后還是戴些普通素簪就好。” 蕭業接過簪子，幽幽嘆了口氣：“我娶不了她。
”“她及笄后我才知道，拓跋家的獨女，是早早就決定了要獻給……”獻給皇帝。
蕭業沒有說下去，但我已經明白了這個意思。我說不出此時是什么心情，有些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