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掌摑處除了幾乎沒有痛感了,梁見喜本想說不痛,見穆望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被打的地方,話到嘴邊她突然存了幾分打趣他的心思,改口道,“好痛。”
她語氣里帶了一點嬌橫,“痛死了。”
說話時,她水波一樣瀲滟的眼光落在穆望秋臉上。
穆望秋頓時緊張得連話也不會說了,“那該如何?我去找大夫?”
看他驚慌的表情,梁見喜終于忍不住,移開眼偷笑出來。
穆望秋發覺梁見喜騙她也并不惱,只是看著她笑。
那樣動人的神色與記憶中嬌艷的笑臉一點點重合。
時至今時,穆望秋才對自己的重生有了實感。
重生本應該是只出現在話本里的橋段,但穆望秋是真真切切地重生了。
起初,他并不相信自己是重生的。
穆望秋以為自己只是做了個悲戚的夢。
夢里他甘愿做個閑散王爺,碌碌終生,只為在朝堂沉浮中明哲保身。外人稱他是圣京風流儒雅第一人,他便整日吟詩誦對,流連風月。
不是風月場所的風月,是附庸文人風雅的風月。
他十分滿意現狀,整天把酒言歡,興致高昂時去參加紈绔們的宴會。
直到他遇見了梁見喜。
他對梁見喜一見鐘情。
這天,他應邀去赴王家舉辦的宴席。
圣京有些個紈绔和當時的穆望秋私交甚篤,他們相約一起去赴宴。
路遇舊巷時,穆望秋看見地上有一團紅色的身影動來動去。他好奇上前,卻把正蹲在地上吃東西的人嚇了一跳。
他自己也被嚇到了。
穆望秋從沒見過那么明媚的美人,她穿著銀朱色的長裙,如墨長發插了一支琺瑯步搖。步搖上垂下來的白色珠石,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顫。她像春日初綻的花,嬌艷可愛。
她蹲在巷中,素白的臉上是極可愛的笑,“嚇到你了嗎?”
“沒有…”穆望秋有些不好意思。
他只是被她的美貌驚詫了。
“你要吃橘子糕嗎?”
穆望秋聽到她問自己。
“什么?”
“我問你要不要吃橘子糕。”她故作生氣地鼓起臉,又重復了一遍。
“你是誰?”穆望秋答非所問。
“我是梁家的七姑娘。”她上下來回掃視著穆望秋,打量著回答,“你這人好奇怪,看你穿戴考究,不像是歹人。我問你吃不吃橘子糕,你卻問我是誰。”
穆望秋的耳朵染了些羞紅,“抱歉,我不是故意冒犯姑娘的。”末了他又補充,“橘子糕是什么,我從沒聽說過。”
梁見喜遞來了她手中的帕子,帕子中包了幾塊橘紅色的糕點,糕點上寫了個品字,“橘子糕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吃一塊?只能吃一塊哦。”
穆望秋本想伸手時,聽見巷外有人在喊,“姑娘,我們該走了。”
她手一抖,橘子糕盡數掉在了地上。
“可惜了。”她神色懨懨。
巷子外面的人又喊了她一遍。
她“哎”一聲回應,毫不留戀地轉頭。
跑了兩步,她又停下了,“你到底要不要吃橘子糕啊?橘子糕真的很好吃。”
穆望秋看著她,腦袋不自覺點了點頭。
“有機會一定要嘗嘗啊。”
穆望秋那時并不知道,梁見喜的生命會終止在那天。他要是知道,他一定會開口挽留住她,不讓她去參加那個宴席,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她拔劍自刎。
梁姑娘離開后,他鬼使神差去品鮮樓點了盤橘子糕。
品鮮樓廚子的手藝天下第一,擺在盤子里的橘紅色的糕點酸甜軟糯,唇齒間滿是橘子的清香。
雖然橘子糕好吃,但穆望秋吃不慣。
王家宴會他姍姍來遲。
沒想到卻親眼看見內院里,梁見喜衣衫不整地站在假山前。她看到他了,漂亮的眼睛是盛滿了絕望。
她拔出宴上之人的長劍,向自己的脖子砍去。
梁見喜死在了春光漸暖的四月里。
她死后穆望秋總重復著做同一個夢,夢中她展顏一笑,問自己要不要吃橘子糕時明明顧盼生姿。轉眼間,她又成為了一具冷冰冰的尸體。
他沉淪在夢境中,分不清虛幻和現實。
直到他發現自己重生的那天。
穆望秋重生到了他四歲離家,來到西河鄭氏的第一年。
“小望秋,你想清楚了嗎?”舅舅彎腰問他。
穆望秋抬頭向上望,只覺陽光刺眼。他用手遮擋,下意識地回,“想清楚什么?”
他看到舅舅的表情逐漸嚴肅,蹲下身和自己平視,用更為嚴厲的語氣問道,“望秋,你想清楚你的未來該如何嗎?”
“舅舅,我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