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棠那次落水是被人從身后推出去的,當時她身后只有宣傳科同事陳雨桐,以及陳雨桐的愛人。
從水里被救起后,她打著寒顫,一言不發地看著陳雨桐抱著愛人的尸體哭嚎個不停,真相在嘴里掉個個兒又憋了回去。
既是戰友,又救了溫棠,陸征鴻照顧一下陳雨桐也是應該的。
只是幫著幫著,就變了味。
溫棠扯了扯嘴角,她才不會給施害者道歉。
眼見陸征鴻追著溫棠就要離開,陳雨桐柔柔弱弱開了口:“陸大哥,我自己一個人住有點害怕。”
陸征鴻心下升起一股煩躁,頭也沒回地擺擺手:“我派兩個戰士給你。”
他現在什么也沒心情做,當看到溫棠要和他離婚時,大腦一片空白。
指尖微微顫抖,卻又極力克制著,不想讓溫棠看出他內心的慌亂。
一回到家,陸征鴻一只手撐在溫棠的身側,將她困在他與門之間,另一只手則緊緊抓住她的肩膀,像是要將她融入他的身體。
他低下頭湊近溫棠的耳邊,急促而灼熱呼吸噴在溫棠的臉頰上:“你費盡心思嫁給我,發現不如意又要離開我。”
“你把我當什么?”
“離婚,我不會同意的。”
還有更狠的話在舌尖打轉,最終還是被他咽了回去。
他害怕一旦說出什么狠話,會將溫棠推得更遠。
好在他有自己的方式教訓溫棠,那就是用身體堵住溫棠的嘴。
既然溫棠一開始就選擇了這種錯誤的方式,那就一直錯下去吧。
上上上一次他這般強迫溫棠,是陸師長下達命令讓他倆盡快生個孩子,妄圖用孩子緩和他倆之間僵硬的氣氛。
上上一次,是陳雨桐說她在守備森嚴的軍屬院一個人住害怕,溫棠半夜從陳家拉回了在門口站崗的陸征鴻。
再上一次,則是爹娘從鄉下捎來信,盼著他倆能回家看看。
這些事情壓在陸征鴻的心頭,轉化成了怒氣在溫棠身上發泄出來,意圖通過這種方式迫使她順從。
許是決心離開給了溫棠無限勇氣,這次她不打算再讓陸征鴻得逞。
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指甲險些劃傷他的臉,溫棠嘴里不停喊著:“我不要!陸征鴻,你放開我!”
這點反抗在陸征鴻的蠻力面前顯得微不足道,他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僵持不下之時,陸師長聽到動靜從屋內走了出來。
她掃了一眼正拉扯著兩人,最終定在陸征鴻身上,嚴厲地開口:“去你父親的墓碑前跪著,什么時候學會尊重你妻子再起來!”
陸征鴻身子一僵,原本拽著溫棠的手也不自覺地松開了。
他臉上閃過一絲復雜的神情,有不甘,有懊惱,更多的是對自己母親總是維護溫棠的不認可。
片刻后,他起身朝著軍屬院后方的烈士陵園走去。
距離不算太遠,可雪天昏暗,雖然看不清陸征鴻的表情,但可以猜到他一定緊繃著臉龐,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
說實話,陸師長對陸征鴻沒有太多感情。
罰他跪在陸父碑前,不是教他尊重妻子,而是因為他對溫棠不好,辜負了一個到死都沒見過親生女兒的父親。
陸師長心里也明白,強扭的瓜不甜,即使罰陸征鴻跪一輩子,他還是不愛溫棠。
她看向身后一直眺望墓園方向的溫棠,瞬間紅了眼眶,她只心疼她自己的孩子。
“于政委說你要離婚,還要離開這里。”
“該走的是他,不是你。”
“你才是我的親生女兒!”
她和丈夫槍林彈雨中闖過,現在輪到自己的女兒要成為一名戰地記者,她無奈但尊重,她不舍也欣慰!
陸師長知道當年她生的是個女兒,更何況溫棠的眉眼幾乎和陸父一模一樣。
她沒有當面戳破溫家父母的謊言,只是私下給了他們一千元,表明只會帶走溫棠。
所以溫家父母才給陸征鴻下藥,將生米煮成了熟飯。
陸師長一生光明磊落,對溫家父母的行為是不恥的,可誰讓溫棠喜歡陸征鴻,她便將陸征鴻和溫棠一起接到了軍區。
陸征鴻在工作上倒也出色,幾年時間就當上了營長,對溫棠的恨意卻始終沒有放下。
如果他知道自己奪走了溫棠的人生,會不會后悔這些年和溫棠錯過的四季?
“嘩啦”一聲玻璃脆響打斷了陸師長的思緒,她迅速拉著溫棠后退一步,警惕地看向聲音來源。
陳雨桐下班回到軍屬院,一眼瞧見陸征鴻又跪在墓碑前,心疼不已。
她趕忙過去拉他起來,可陸征鴻不為所動。
陳雨桐頓時怒火中燒,她覺得這一切都是溫棠的錯,撿起一塊石頭毫不猶豫地砸碎了那扇窗戶。
陸師長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生起氣來的模樣著實可怖:“小陳,你想干什么!”
陳雨桐梗著脖子,一點都不害怕她。
她可是烈士家屬,大院里所有人都得讓著她。
此刻,她杏眼圓睜,聲音清脆而又鏗鏘有力地喊道:“陸大哥被逼無奈才娶了溫棠,您就是罰他跪一輩子,他還是不喜歡那個女人!”
頓了頓,她又提高音量補充道:“如今早是新時代,倡導自由戀愛!”
大院的家屬們紛紛朝這邊張望,臉上滿是看熱鬧的神情。
“這陳干事脾氣也太沖了,砸人家玻璃可不對啊。”
“不過她說的也在理,強扭的瓜不甜,小陸看著確實不喜歡溫棠。”
“那溫棠也怪可憐的,往后日子還能過下去嗎?”
“時代變了,現在年輕人都講自由戀愛,這事兒難辦咯。”
擔心事情鬧大,陳雨桐會受到處分,一直跪著不動的陸征鴻終于有了反應,起身拉著陳雨桐的手就要離開。
眾人的目光,從牽手離開的兩人落到溫棠身上,同情的,奚落的,鄙夷的。
溫棠無地自容。
陸征鴻這一送,一晚都沒再回家。
不知是睡在陳雨桐家里,還是睡在軍營里。
自從陳雨桐愛人死后,溫棠已經記不得這樣的情況有多少次了。
最初,她煎熬得徹夜難眠,鬧過幾次親自上門找陸征鴻回家。
陸征鴻只會一臉不耐,斥責她思想齷齪,說他只是看陳雨桐一個人生活很可憐,盡量的幫助她。
他不喜歡溫棠過問他的行蹤,溫棠便不再問。
如今,不再有期待,溫棠閉上眼睛很快睡著了。
天一亮,她就去找政委要回離婚報告,路過宣傳欄時,不知何故那里聚了很多人。
瞧見溫棠后,人群中傳出竊竊私語,待溫棠走近,又都默契地閉上嘴。
溫棠覺得奇怪,便也走過去看了一眼。
竟看到宣傳欄最顯眼位置貼著她遺落的離婚報告,上面她簽過的名字清晰可見。
溫棠瞬間明白大家用異樣眼光看她的原因,定是以為昨天陳雨桐公然打碎玻璃鬧上門,所以她才故意張貼離婚報告,要在軍營大院里討個說法。
巧的是,陳雨桐正要陸征鴻幫她看看宣傳欄材料貼得正不正,引他往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