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jié):游樂園糗事
一路上,我都保持著不爽的狀態(tài)。
余楓從倒車鏡看到我病懨懨的樣子,便故意說:“我看時間還早,要不咱們?nèi)タ磮鲭娪埃俊?/p>
我從后座蹦了起來,喜道:“好啊好啊!”
劉颯微微一笑,也沒有異議。
余楓的瑪莎拉蒂一個大轉(zhuǎn)彎,向中山路的電影院駛?cè)ァ?/p>
到了影院,我選了一部《復(fù)仇者聯(lián)盟2》。劉颯趁余楓去買爆米花,便把電影票錢給結(jié)了。
我不解地問:“電影里,不一般都是男士全程買單并陪同嗎?你只要享受服務(wù)就好了呀!”
劉颯訕笑道:“你錯了。電影里,都是男主角為女主角全程買單并陪同。我是女主角嗎?”
我瞬間語塞。在這個故事里,劉颯的確不是女主角,林奕云才是。
劉颯說完那句話,不由向余楓的背影望去,然后長長地嘆了口氣。我于是又聞到了那股愛情的臭味。
這次臭的程度達到了二級,其中還多了些許苦澀。我很心疼她,忍不住要將我的擔心說出來,但又考慮到劉颯和余楓是神選者,我不能過多干涉。所以只得眼睜睜看著劉颯越陷越深。
此時,我腦中突然一個靈醒:雖然不能干涉劉颯,但我或許可以改變余楓的想法,讓他不再把把劉颯當成林奕云。
主意敲定,正好余楓也拿著爆米花回來了。
我劈頭蓋腦地問:“余先生,你以前和林小姐也經(jīng)常來這家電影院吧?”
余楓一怔,干笑一聲,道:“是啊。我和她交往的時候,這家影院剛剛建成。票價優(yōu)惠,所以我們就常來。”
我見他上套,心中一喜,佯裝大徹大悟的樣子,說道:“票價優(yōu)惠,你就可以經(jīng)常請客,慢慢虜獲美人的芳心是不是?哇,妙哉呀!我要趕緊學(xué)起來,以后用得著!”
余楓笑道:“我是男人,怎么能讓女士請客呢?即便票價不優(yōu)惠,我也要請客啊!”
我“哎呀”了一聲,轉(zhuǎn)頭望向劉颯,“你剛剛把票給買了,怎么辦?”
劉颯臉上青一陣,紫一陣,沉聲道:“買都買了,還能怎么辦?不行你把票退了,自己掏錢買!”
余楓頗為尷尬,歉然道:“對不起,劉小姐,我剛剛……不是那個意思!”
劉颯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說:“沒事。”
劉、余二人各懷心事,各自看了一場糟心的電影。而我卻看得津津有味,在看到快銀犧牲的那一幕,我甚至還小聲抽泣了一把。
電影散場,余楓便將我們送回。他和劉颯一路閉口不語,一個開車,一個假裝看風景。
我索性也假裝睡覺,心里卻樂開了花:經(jīng)我這么一攪合,余楓對劉颯的印象肯定大打折扣。劉颯越展現(xiàn)真實的自我,就與林奕云錯位越多,進而也就越偏離余楓的假象。
天哪,我不但是個神,而且是個天才的神,我優(yōu)秀地讓自己不知所措!
到了碼頭,我和劉颯很官方地作別余楓,便一起回到店里。
一踏進店門,劉颯就雙腳生風地奔到自己的房間,“嘭”一聲關(guān)上房門,然后再也沒出來過。
我悄悄來到她房間門口,輕輕敲門,問道:“劉姐,你還好吧?”
里面?zhèn)鱽硪宦暸穑骸白唛_,讓我靜靜!”
我不敢再說話,蹲在門口,用透視眼朝里望去,看到劉颯伏在桌子上,肩膀一聳一聳的,顯然是在抽泣。
她哭了好一陣,哭得我心碎。良久,她才慢慢抬起頭來,開口說:“你還在嗎?”
我趕忙說:“在!”
她嘆口氣,說道:“你覺得余楓這個人怎么樣?”
我真想說:余楓是個混蛋,你值得讓一個更好的男人疼你,愛你!
但我是愛神,我不能說謊,只能實話實說。
“他是個優(yōu)秀的人。但他心里裝著太多秘密,所以不大可能隨便讓一個走進他的心。”
劉颯悵然道:“是啊,能真正走進他內(nèi)心的人,恐怕這世上只有一個!”
我想安慰她,但我知道,眼下所有的安慰都只是鏡花水月。
思念就像思維里的病毒,只會慢慢擴大,最后侵蝕你的大腦,唯有你知道那個人也同樣思念你,和你中了一樣的毒,方可治愈。
我在劉颯的門前蹲了整整一晚,看她嘆氣,看她打哈欠,看她入睡,看她蹬被子。我意識到,她的愛沒有慢慢退減,反而因為思念而越發(fā)加深。
清晨6點,劉颯準時起床,忙著張羅開門營業(yè)。此時正值旅游旺季,白天我和她都很忙,有時三餐合成一餐吃,有時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
夜晚,我們會將兩張導(dǎo)演椅搬出去,躺在上面,搖著蒲扇乘涼。
劉颯會當著我的面剪腳趾甲或放屁,還會給我講她剛剛來廈門創(chuàng)業(yè)時的艱辛往事。
不知不覺中,她在我眼里已經(jīng)不是之前那個優(yōu)雅的,令人產(chǎn)生距離感的女老板,而是一個普通的女孩,一個可以親近的朋友。
而這段時間里,余楓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般,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一個月后的一天,我抱著個紙箱子準備去送信。這時,我的業(yè)務(wù)能力已經(jīng)足以分擔劉颯的辛勞,不會再給她找麻煩了。
我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一個人迎面走來。還是那身湖藍色的西裝,只不過面貌比之前更加消瘦和憔悴。
我叫了一聲“余先生”。他抬起頭,黑眼圈裹著無神的眼珠,慢慢移動到我的身上,露出一抹疲憊的微笑,說:“你好,小邱!劉颯在嗎?”
我朝店里努了努嘴。他笑著點頭,徑自走了進去。
我心中一沉:劉颯好不容易從單戀的痛苦中解脫出來,這時候見到余楓,免不了又要舊情復(fù)燃。
透過墻壁望進去,果然見兩人有說有笑。調(diào)整頻率,聽到余楓正在邀請劉颯出去。
我心中氣不打一處:難道我上次的計謀沒有成功?看這小子的樣子,是還不打算放棄,不屈不撓地想在劉颯身上找出些林奕云的影子!
我眼珠一轉(zhuǎn),心生一計:劉颯這人一高興就會忘形,不如讓她去一個能暴露她本性的地方。
于是我返身進門,裝作落了東西的樣子四處找尋。
此時只聽余楓問道:“那你今天想去哪里玩?”
劉颯想了一陣,說:“我也沒什么主意,要不去看場電影吧?”
我一聽到“電影”二字,心猛地一顫,但還是硬生生忍住,故意道:“你昨天不是說想去坐過山車嗎?”
劉颯精神一振,說:“對啊!我怎么給忘了?”
我偷偷扭頭看余楓,見他臉上稍顯難色,但還是很快答應(yīng)了。
劉、余二人禮貌性地叫我一起,我指了指紙箱子,“我就不去了,還有活干!”
劉颯巴不得除掉我這個點燈泡,忙不迭地說:“好,回頭我給你加提成!”
于是,我們兵分兩路,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半路上,我又折了回去。心里暗想:想擺脫我堂堂愛神?做夢!
我打了個車一路跟蹤余楓的瑪莎拉蒂來到同安。出租車司機忍了很久,臨下車時問我:“你們是不是在拍警匪片?”
我搖搖頭,“不是警匪片,是愛情懸疑片!”
一路跟蹤他們來到方特夢幻王國,見他們買了票,一徑進了大門。我連忙跟了進去,不想?yún)s被門口的檢票員攔住。
檢票員是個皮膚黝黑,身材高大的小伙子,倨傲立在我面前,伸出一只黑掌,冷聲問道:“票呢?”
我身上沒帶一分錢,沒法買票。無奈之下,只得動用我的神力。
我瞇起眼睛,瞳孔變成了血紅色,只看了他一眼,小伙子就紅透了臉頰。我柔聲道:“咱們這樣的關(guān)系,就不用檢票了吧?”
小伙子羞赧地低下頭,聲音細若蚊吟,“嗯,那你進去吧!就這一次,以后可不準淘氣!”
我?guī)е敢膺M入夢幻園,心想明年一定要補償這小伙子,讓他得到真愛。
左顧右盼,終于在人群中發(fā)現(xiàn)了劉、余二人的身影。躡蹤潛行追上去,見他們直接來到了“暴風眼”下面。
“暴風眼”是世界頂級過山車,高30多米,只消看上一眼,就能讓人頭暈?zāi)垦!N倚牡装底愿`喜:余兄,這次看你如何應(yīng)付!
果然,余兄望著“暴風眼”,臉從煞白變成焦黑,可憐兮兮地拉了拉劉颯的衣角,說:“要不,咱別坐這個了吧?”
劉颯興奮異常,高聲說:“這么高的過山車,太刺激了!怎么能不坐?”狡黠地望了一眼余楓,詭笑道:“余先生,你不是怕了吧?”
余楓干笑一聲,“沒有。你想坐,我就陪你坐!”
劉颯搭著他的肩膀,粗聲粗氣道:“好哥們!真講義氣!”
這時,上一撥人結(jié)束了魔鬼旅程,七扭八歪地從座位上下來。他們各個臉色慘白,像剛從刑場獲救的死刑犯。有幾個女孩當場就吐了。
我陰笑著望著余楓,猜想他現(xiàn)在必定嚇個半死,心中暗爽,不由笑出聲來。
豈料這時竟發(fā)生了一件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事。
后面排隊的人群為了這一次能輪到他們,不等上一撥人出來,就拼命往前擠。我混在人流之中,雙腳不自覺往前挪。不一會,竟雙腳離地,像漢堡里的肉片,被前后兩個大嬸夾著向前走。
來到場地,人群轟然散開,去搶座位。我正要返回,卻見管理員已將閘門鎖上。無奈之下,只得加入搶座隊伍,在第五排搶了一個位置。
劉颯和余楓坐在第二排,可以看到余楓已嚇得瑟瑟發(fā)抖。可此時我無暇笑話他,因為我也嚇得瑟瑟發(fā)抖。
“叮鈴鈴”,控制室發(fā)出一聲驚心的鈴聲,跟著座位緩緩蠕動起來。軌道與座位摩擦,發(fā)出嚇人的“吱嘎”聲,電軌推著我們一點點移動到巔峰,忽然停了下來。
“要來了!”我心里說。
隨著眾人嫌隰行云的尖叫聲,過山車“轟”一聲直墜下去。我抓緊扶手,盡量不讓自己尖叫出來。
周圍的景物快速倒退,斑駁的色彩晃得人頭暈眼花,一顆心仿佛要從胸腔里蹦出來。我旁邊有個小孩在半空中就吐了,穢物蓋了自己一臉。
我有過幾次高空墜落的經(jīng)驗,但那時我知道自己可以控制自己的翅膀,所以心里很踏實。完全不像今天,既不能展開雙翅,也不能隨意亂動,這反而讓我很沒有安全感。
過山車運行了一整圈,跟著又是一整圈。第二圈的時候,我不再矜持,撒開嗓門大聲尖叫。狂風呼呼往我嘴里灌,我突然意識到,這種刺激的感覺其實還蠻好的。
地獄之旅終于結(jié)束了。人們像是抽盡了骨頭的軟足動物,歪七扭八地下車。我一眼望見余楓沖出人群,抱著垃圾桶就開始狂吐。
我暗自冷笑:看你還能挺多久!
劉颯興奮地像匹撒韁野馬,勾著余楓的脖子上竄下跳。余楓有些招架不住,但依舊禮貌地陪著她。
兩人一直玩到晚飯時間,劉颯提議買點面包什么的到人工湖上泛舟。我遠遠跟蹤余楓,見他除了面包,還買了點長長的,圓筒形的東西揣在懷里。
我暗自納悶:那到底是什么東西呢?
只見兩人在湖邊挑了一條小船,往湖心劃去。我緊隨其后,調(diào)整耳朵的頻率,聽到劉颯說:“你以前帶林小姐來過嗎?”
余楓說:“怎么你和小邱都喜歡問奕云的事呢?”
劉颯不好意思道:“哦,不好意思,那以后我不問了。”
余楓笑道:“沒事。她不喜歡太嘈雜和激烈的東西,所以我們從沒來過像游樂場這樣的地方。在我的記憶里,她總是捧著一本書,默默讀著。而我,就坐在她身邊,默默看著她。”
劉颯點點頭,又問:“你有沒有想過,再去找林小姐?”
余楓默然半晌,說道:“不找了。找到也沒用。”
劉颯狐疑道:“為什么?”
余楓沒有回答,遙遙望著遠方出神。
聽到余楓的話,我突然間覺得,自己很可能誤會了他。畢竟林奕云已經(jīng)離開了十年。十年,長得足以讓一個人放下一份執(zhí)念。愛情不是炫邁口香糖,不會嚼到牙穿還有味。余楓這時候想展開一段全新的戀情,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想到此處,湖面上的風夾雜著陣陣臭味入侵鼻腔。我打了個噴嚏,自語道:“這么快就到三級了?”抬眼望去,只見兩人正深情對望。
就在我以為他們要接吻時,余楓突然站起來,從懷中拿出那長長的圓筒,說道:“我們一起放焰火吧?”
劉颯拍手叫道:“好啊!”
余楓點燃一根,對準天際,高聲說:“為了健康!”
手中的焰火“嘭”一聲升上天際,半空里炸開一朵殷紅的花。那花映在水面,讓粼粼的波光也披上紅色,慢慢蕩開。
劉颯也點燃一根,高聲喊道:“為了愛情!”
焰火棒爆出綠色的花朵,又將水面照映得如初春的草原。
兩人先后放了十支焰火,水面一下變藍,一下變紫,一下變黃。炫光滿目,蕩漾搖曳,成為游樂場最美的風景。
我心中升起一股暖意:看來劉颯終究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這個愛神也該完成最后的工作了。
于是我展開金色雙翅,從背后拿出愛神之箭,搭上金弓,彎弓拉弦,對準劉颯和余楓。心中默默祝禱:相愛的人,我以愛神之名祝福你們,你們將永結(jié)同心,白首不離!
箭在弦上,即刻射出。豈料此時又遇到一件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事。
不知道為什么,余楓的身子突然晃了兩下,“撲通”一聲,一頭栽進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