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末路琴聲邕城的夏夜悶得人透不過氣。龍衛站在"藍調"酒吧后臺的化妝鏡前,
盯著鏡中那張陌生的臉。汗水順著他的太陽穴滑落,在洗得發白的牛仔衣領上洇開深色痕跡。
鏡中男人眼角的皺紋像五線譜般延伸進鬢角,每道紋路都刻著一首無人問津的歌。"龍哥,
該上場了!磨蹭啥呢?"服務員小李猛地推開門,劣質香水味混著酒氣撲面而來,
"客人都等得不耐煩了,經理說你再不上臺今晚工錢扣半!
"龍衛的手指在吉他琴弦上無意識地摩挲著:"馬上。"他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舞臺燈光驟然亮起時,龍衛瞇起被刺痛的眼睛。臺下散落著不到二十個客人,
大多低頭刷著手機。角落里兩個濃妝艷抹的年輕女孩正對著手機直播,完全無視舞臺的存在。
"這大叔誰?。?染著金發的女孩大聲問同伴,聲音刺破酒吧渾濁的空氣。"不知道,
唱民謠的吧。"同伴撇撇嘴,舉起手機開始自拍,"老土。"龍衛握緊麥克風,指節發白。
"今晚...第一首歌,《歲月神偷》。"他的聲音淹沒在嘈雜中,像一粒沙掉進啤酒杯。
"唱的啥玩意兒?""聲音倒是挺滄桑...""快唱完吧,等著看脫衣舞呢!
"斷了一根弦的吉他聲響起,龍衛閉上眼睛。這是他在 2023 年寫的歌,
寫給那個扎著馬尾辮、笑起來有酒窩的轉學生蘇媛。當時他幻想過把這首歌送到她面前,
告訴她這二十年來自己從未忘記過她。
"偷走了青絲卻留住一個你..."沙啞的嗓音在酒吧渾濁的空氣中艱難穿行。漸漸地,
交談聲小了一些。那位穿著皺巴巴西裝的中年男子抬起頭,手中的酒杯懸在半空。
龍衛看到那人用顫抖的手指摸出手機,對著昏暗的燈光看一張泛黃的照片。
"...原諒走過的那些曲折,原來留下的都是真的。"西裝男子的眼眶突然紅了。
龍衛知道,自己的歌又無意中戳中了某個陌生人心中最柔軟的部分。
這是他在酒吧駐唱五年來唯一的成就感——偶爾,真的只是偶爾,
能用音樂觸動另一個孤獨的靈魂。"下面是原創歌曲《三十八歲》..."龍衛剛報出歌名,
就被角落里醉漢的吼聲打斷。"又是苦情歌?能不能來點帶勁的!""下去吧大叔!
""我們要看辣妹!"汗水順著龍衛的脊背往下淌。他機械地撥動琴弦,
歌聲在噓聲中頑強地繼續。唱到第三首歌時,連那位西裝男子也重新低下頭,開始刷手機。
三首歌艱難地唱完,龍衛的后背已經濕透。他鞠躬時,只換來零星的掌聲,
更多的是玻璃杯碰撞的聲音:"下一場什么時候開始?"剛下舞臺,
酒吧經理老張就攔住了他。"龍哥,這是今晚的。"遞過來的信封薄得能透光。
龍衛皺眉捏了捏:"怎么少了?""客人反響不好,老板說扣三成。"老張聳聳肩,
金鏈子在汗涔涔的脖子上閃著油膩的光,"對了,下周你不用來了。""什么?
"龍衛一把抓住老張的手臂,吉他琴箱撞在墻上發出悶響,"我在這唱了五年!""松手!
"老張猛地甩開他,臉上橫肉抖動著,"你自己看看今晚的上座率!老板說了,
現在要年輕有活力的,你這套過時了。""可剛才明明有人聽得很投入...""得了吧,
"老張冷笑一聲,朝門口做了個"請"的手勢,"那幾個??褪强蓱z你。趕緊收拾東西,
別耽誤下個歌手準備。"龍衛站在原地,感覺血液都凝固了。
"至少讓我唱完這周...""現在就滾!"老張突然提高音量,引得保安都往這邊看,
"別給臉不要臉!三十八歲的人了,心里沒點數?"雨后的邕城街道濕漉漉的,
霓虹燈在水洼里扭曲成五彩斑斕的碎片。龍衛拖著吉他箱走在人行道上,
琴輪在石板路上發出咔嗒咔嗒的響聲,像在數著他失敗的次數。路過電器商城時,
八臺展示電視機同時播放著當紅選秀節目《未來之星》。
評委席中央坐著陳子豪——他高中時代的死對頭,如今梳著油光水滑的背頭,
定制西裝在燈光下泛著昂貴的啞光。"現在的音樂需要創新!
"電視里的陳子豪對著一個緊張發抖的選手指手畫腳,"你們這種老套的抒情歌,
"他做了個夸張的嘔吐表情,"二十年前就過時了!建議你去聽聽我的電子國風新專,
那才是音樂的未來!"龍衛站在櫥窗前,雨水順著發梢滴落。二十年前,就是這個陳子豪,
仗著家里有錢有勢,搶走了本該屬于他的校園歌手大賽冠軍;十五年前,又是這個陳子豪,
用卑劣手段截胡了他人生中第一次唱片合約。"混蛋..."龍衛的拳頭砸在櫥窗玻璃上,
引得保安警惕地看過來。櫥窗反射出他憔悴的面容和陳子豪光鮮的影像重疊在一起,
構成一幅殘酷的對比圖。轉過街角時,一輛沒開車燈的摩托車突然從側面疾馳而來。
刺眼的車燈在最后一秒才亮起,晃得龍衛睜不開眼。他下意識轉身護住吉他,
這個動作救了他的琴,卻讓他的頭部直接撞向了路邊的消防栓。"砰——"世界天旋地轉。
龍衛模糊地看到摩托車手停下車,走近查看了一下,
然后——令人難以置信地——轉身騎上車揚長而去。溫熱的液體從額角汩汩流出,
在雨水中暈開淡紅色的漣漪。龍衛試圖呼喊,卻只吐出幾個含混的音節。意識開始模糊,
他想起抽屜里那封始終沒勇氣寄給蘇媛的信,
想起母親上周電話里小心翼翼的詢問:"小衛啊,三十八歲了,真的不打算成個家嗎?
""就這樣結束了嗎..."龍衛的視野逐漸變暗,
"我的人生..."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后一刻,
他仿佛聽到了一段熟悉的旋律——那是他十七歲時在校園歌唱比賽上唱過的第一首歌。
奇怪的是,這段記憶中的旋律如此清晰,
甚至連當時臺下此起彼伏的"再來一首"都栩栩如生。然后,世界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2 時光倒流二十年"叮鈴鈴——"刺耳的諾基亞經典鈴聲像一把電鉆鉆進龍衛的太陽穴。
他猛地睜開眼睛,后腦勺傳來一陣劇痛——"砰"的一聲撞在了上鋪床板上。
"嘶——"龍衛倒抽一口冷氣,卻突然愣住了。上鋪?他畢業后再也沒睡過上下鋪!
他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眼前是淡藍色墻壁上斑駁的水漬,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周杰倫《十一月的蕭邦》海報上投下條紋狀的陰影。
床邊書桌上堆滿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一個翻蓋手機正在瘋狂震動,
屏幕上閃爍著:2005 年 9 月 12 日,星期一,6:30。
"這...這不可能..."龍衛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他顫抖著摸向自己的臉——光滑的皮膚,沒有那些深如溝壑的皺紋,沒有夾雜著白絲的胡茬。
手指往下,觸到的是緊致的脖頸和突出的喉結。"我...變年輕了?"他發瘋似的跳下床,
赤腳踩在冰涼的水泥地上。宿舍門后掛著一面裂了縫的穿衣鏡,龍衛撲過去,
鏡中映出一張劍眉星目的少年臉龐——飽滿的蘋果肌,光潔的額頭,
連發際線都比二十年后前進了至少三厘米!"我的天..."龍衛扯開睡衣領口,
鎖骨下方那片吉他紋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光滑緊致的皮膚。他做了個深呼吸,
腹肌輪廓在晨光中若隱若現——這是十八歲才有的青春肉體??!"哈哈哈哈!
"龍衛突然仰天大笑,笑聲在空蕩蕩的宿舍里回蕩,"我回來了!我真的回來了!
"他對著鏡子做了個健美的姿勢,"小雨說得對,老子當年真是靚仔到爆鏡!
"宿舍門被猛地踹開,
王浩叼著半根油條沖進來:"龍衛你鬼叫什——"話音未落就被龍衛一個餓虎撲食按在墻上。
"耗子!快看老子的臉!"龍衛把王浩拽到鏡前,用力捏著自己的臉頰,"這顏值!這皮膚!
吊打吳彥祖有沒有!"王浩嘴里的油條"啪嗒"掉在地上,
他伸手摸了摸龍衛的額頭:"你...你被下降頭了?一大早發什么神經?
""比下降頭還刺激!"龍衛突然扒下睡衣露出肩膀,"看到沒?連熬夜寫歌長的痘都沒了!
這波是滿血復活!"說著突然想到什么,手忙腳亂拉開褲腰往里瞅,"還好還好,
本錢一直都在...""救命??!龍衛瘋了!"王浩奪門而逃,拖鞋都跑掉了一只。
龍衛大笑著追出去,走廊上晨讀的學生們齊刷刷抬頭。
他一眼就看見了抱著作業本的林小雨——那個總嫌他邋遢的學習委員,
后來成了陳子豪公司的財務總監。"小雨!"龍衛一個箭步沖過去,
在女生尖叫前搶先捧住自己的臉,"你看清楚!這么靚仔的臉怎么可能是流氓?
"林小雨嚇得作業本撒了一地,卻在看清龍衛的臉時突然愣住。晨光中,
少年棱角分明的面孔鍍著金邊,濕漉漉的黑發還滴著水,眼睛里像是落進了整條銀河。
"你..."林小雨耳根突然紅了,手忙腳亂地撿作業本,"你洗臉了?""何止洗臉!
"龍衛撩起劉海露出光潔的額頭,"看到沒?連抬頭紋都沒有!純天然小鮮肉!
"他突然單膝跪地幫林小雨撿本子,"從今天起我要重新做人,當全校最靚的仔!
"周圍響起一片哄笑。有男生起哄:"龍衛你是不是偷用你媽的 SKII 了?這么臭美!
""放屁!這是老子原裝皮膚!"龍衛轉身對窗戶玻璃又照了照,
突然正經起來:"各位同學做個見證,從今天起我龍衛要當校草!誰不服來戰!
""切——"全班集體噓聲。但龍衛已經不在乎了,他飛奔回宿舍,從床底拖出落灰的吉他。
琴箱上貼著的"Beyond"貼紙已經褪色——這才是真正的青春??!
當他抱著吉他沖回教室時,班主任李老師正領著個穿白襯衫的女生站在講臺上。
龍衛的呼吸瞬間停滯——那個扎著馬尾辮的少女,右臉頰有個若隱若現的小酒窩。"同學們,
這是新轉來的蘇媛同學,從上海轉學過來..."陽光穿過少女的馬尾辮,
在龍衛視網膜上烙下一個光斑。他站在門口,
突然想起 2025 年那個雨夜——如果這就是重生給他的禮物,
那么這一次..."報告!"龍衛舉起吉他,聲音洪亮得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我要為蘇媛同學唱首歡迎歌!"全班嘩然。李老師的臉黑得像鍋底:"龍衛!你發什么瘋?
滾回座位去!"但龍衛已經撥動了琴弦。前奏響起的瞬間,
他看見蘇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這是《歲月神偷》的旋律,那首他在二十年后寫給她的歌。
"偷走了青絲卻留住一個你..."龍衛的嗓音清澈明亮,沒有那些年被煙酒侵蝕的沙啞。
唱著唱著,他突然哽咽了——鏡子里那個十八歲的少年,正在唱三十八歲的自己寫的歌,
給永遠活在記憶里的女孩。教室里鴉雀無聲。蘇媛抱著課本站在講臺邊,
陽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躍。當最后一個音符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