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兄回來啦?”周嚴困意濃,哈欠一聲,瞇著眼被褥中坐起身。
謝時安輕輕帶上門,回到自個人床榻,悄聲道:“吵到你了,快睡吧。”
周嚴揉搓眼睛,困意散去些說道:“午間御劍我偷偷打盹,現下床榻睡了會兒,精神氣回了。”
謝時安笑道:“那吃點點心繼續睡?”
周厭也笑說道:“正有此意。”
周厭一點一點咬著果糕,邊吃邊問:“裴家弟弟可還好?”
謝時安茶水入口,無奈笑笑說道:“精神氣比你剛睡醒都好,一進門拿劍指我,給我嚇得夠嗆。”
周厭輕哼一聲,臉上掛笑:“我猜謝兄肯定不走尋常路,偷偷潛進裴弟弟的房中不成想被逮個正著哈哈。”
謝時安一聽被戳穿,自個人也忍不住直笑,說道:“無玉說的對。”
“要是阿澈知曉,你又去擾他,會不會生氣?”周厭提醒謝時安。
“不會,桂花糕給榮澈哄的開心,今日分別只叫我收斂一二,必要時尚可護著子淮弟弟些。”謝時安叫他安心。
“那便好,你與榮澈交情深,要因這事生了嫌隙就不好了。”周厭松了口氣說道。
“把心放肚子里,榮澈再怎么與我置氣,不過三日我都能把他哄回來。”謝時安自信道。
望向窗外一輪圓月掛空,忽的云霧飄過遮擋光亮,明明是夏夜絲絲寒意滲入,謝時安關上窗,真的不早了,睡吧。
熄了燭火,客棧隔間內傳出淺淺的呼吸聲,都睡沉了。
突然陰風破窗而入,寂靜夜里只聽得到蟲鳴,床榻一人忽的睜開眼,起身悄無聲息走到窗前與窗外黑影對視半晌,隨后關窗入睡。
第二日謝時安周厭幽幽轉醒,樓下爭吵聲斷斷續續,迅速整理好衣衫兩人推門而出,一群弟子樓上圍觀。
謝時安周厭不急下樓,倚靠欄上向下看。
衣飾紋樣是王家弟子,身體異常瘦弱,那人雙膝跪起低著頭,對上盛氣凌人口中不斷謾罵的王利。
“狗東西,敢偷我玉佩!沒爹娘的雜種!”王利罵道。
面對罵聲,跪地那人麻木似的,靜靜讓王利亂發一通火,狠踹他一腳,領著身旁諂媚弟子去吃早飯。
謝時安緊握雙拳,恨不得當場將王利打一頓,斷了一指神志不清,恢復好后依舊不知悔改,惡劣至此,將來定會給王家捅出天大的禍事來。
回過頭想想緊握的雙拳,緩緩松開,不能動手,王家地界,上次之事給干爹添不少麻煩,不可再犯糊涂謝時安,他心下想到。
無人敢上前救治被王利踹翻在地的瘦弱弟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模樣過于可憐
周厭不忍,說道:“謝兄我們救他嗎?”
謝時安點頭說道:“嗯,等王利走。”
擔心那子弟傷情,卻不能馬上救,王利還在,至少不能當著王利的面救他,挑起不必要的事端得不償失。
往常謝時安可不管那么多,凡是良善之人能救他定會相助,周厭看他的眼神中多了幾分疑惑,驚訝。
半盞茶功夫,王利吃飽上樓,身后跟著幾名子弟,前面兩個一個為他扇扇子另一個整理衣袖,王利路過謝時安時,輕蔑瞟了他一眼,進隔間去了。
待那人醒來躺在一片干凈被褥上,倍感驚訝,慌忙翻身下床,怕弄臟了。
“快快躺回去,動作這樣大傷口該疼了。”周厭快步上前扶起他說道。
那人不知所措,慌忙后退,怯生生道:“公子,我……我會弄臟的,不行。”
謝時安聽著眉頭緊皺,說道:“你不臟,躺上去,不然我們會不高興。”
謝時安故意到。
周厭見勢附和道:“對,你不躺下我們可要不高興了。”
那人糾結片刻,眼眶微紅,堪堪點兩下頭躺好。
謝時安周厭與那名看著不大的少年交談,而后氣的發抖,周厭替他難過,謝時安氣的發笑,王家的簡直不是人。
少年名喚阿草,被王家撿回來的,賤命如草能活下來福大命大,那以后半大點干著最苦最累的活,宗門從上到下不是無視他就是會故意作弄他。
今年門外弟子仙門比試抽簽三人,他是其中之一,抽中他時他覺得自個兒從小到大的運氣都在這了,沒成想仙門比試居然會出事。
他自責不已,都怪他,什么從小到大的運氣,明明就是他倒霉,命輕,害的比試會出事。
今早還不小心拿了王師兄的玉佩,簡直……
“阿草,我是周厭,周家的,站著的是謝兄,榮家的,沒事了,有我們在。”周厭安撫道。
“我,我還是走吧,免得牽連你們……”阿草說道。
謝時安周厭再三阻攔,拗不過阿草,臨走前叫他帶著金瘡藥按時敷傷口好的快,阿草接過和周厭謝時安道謝,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阿草捧著金創藥一瘸一拐離開,謝時安看著他的背影思緒飄遠,如果這輩子沒有碰見榮正是不是同他一樣在宗門任人欺凌,狗都不如。
不同的是謝時安雙親健在,好幾年前榮正領著他回過落霞鎮見生母生父,他們膝下又有了一個孩子,謝時安想親近雙親,隱隱覺察不對,他們好像在怕他……沒久留榮正領他回去,走到半道上回望一眼,彼時生父生母抱著三歲大的弟弟站在屋外,又親又摟回到屋舍去了。
謝時安說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感覺,一種名為羨慕,嫉妒的東西涌上心頭,小手用力揉著發酸的眼睛。
榮正看出他的不對,將他抱起柔聲詢問他怎么了。
謝時安小手抱著榮正脖頸,將腦袋埋的深深的,小聲說道:“干爹我想阿澈了,還想吃桂花糕,我們快回家吧。”
“謝兄,小心!”周厭叫他。
謝時安腳下一頓,穩住身形。
擺擺手,示意周厭無事。
身旁裴子淮不知何時出現,拍了他后腰一下,寬大的手掌傳來熱感。
謝時安往身側瞧,見是子淮弟弟。
“謝知,身形不穩,摒棄雜念,專心御劍。”裴子淮面無表情道。
“叫哥哥,子淮弟弟,我比你大。”謝時安思索半天說道。
裴子淮又不應他,謝時安又道:“叫時安哥哥也成。”
……
不知道是不是謝時安的錯覺,子淮弟弟對他的容忍度變高了。
趕路三日來謝時安調戲裴子淮,裴子淮不應他不理他,默認似的任他說,說的做的過了,裴子淮看他一眼沒怎滴,連離他三米外也不說了,或是懶得再提,反正謝時安也不聽。
謝時安覺得裴子淮病了,還病得不輕,要不然怎么可能變成現在這個樣,難道客棧那晚真把他氣的太過?
“謝兄,我覺著裴家弟弟他……”周厭剛開口要說,謝時安搶話。
“你也發現了!我就說子淮弟弟出大問題了!”謝時安激動晃了晃周厭。
“嗯……嗯?”給周厭搖蒙了。
“三日來無論怎么逗他調戲他,都不為所動,還是說他更討厭我了!?把我當不認識的處!”謝時安說道。
周厭對謝時安無厘頭的話摸不著頭腦,說出所想:“謝兄,我倒覺著裴家弟弟對你態度有所轉變是好事,近日罵你的話都少了。”
“他是連罵我都懶得罵了,唉,想再交個裴家的怎么就那么難,記得和裴炎剛遇上那會兒傻小子好說話的很。”
周厭想了想還是默默閉上嘴,你也說裴炎傻了,傻狍子能不好說話么,何況你倆一個德性,裴家弟弟這性子遇上你們也是辛苦了。
千里之外同樣趕路的裴炎連打兩個噴嚏,搓了搓鼻尖,心想夏日炎炎染上熱感了?
阿草默默御劍,在弟子中當個透明的,盡量隱蔽自己。
第四日一行人匆匆趕至槐水鎮都已做好心理準備,真正到鎮外時他們腦中產生巨大疑惑,每過一日槐水鎮情況理應愈發嚴重才對,如今他們見到的是什么?鎮中一片祥和安定,入口賣菜的阿婆輕緩叫賣,身后孫女玩著竹蜻蜓,道上百姓悠然自得,一點也不似弟子傳報那般。
王起眼底冰冷一片,厲聲道:“起陣!”
弟子紛紛掏出符紙注入靈力,嘴中不斷念訣,頃刻間數百張靈符飛入半空中形成巨大威壓,王起嘴中念道:“破!”
巨大靈力朝著槐水鎮沖去,一時賣菜阿婆來不及跑呆愣在原地,路上行人驟然驚恐四處逃躥,靈力威力巨大炸開來,給謝時安他們帶來不小沖擊,扯過裴子淮周厭,裴子淮還未開口拒絕便被謝時安護到身下,張開的薄唇合上。
眾人皆是背過身,霎時間熱鬧的街市,變得寂靜,傳來一陣陣鬼氣,鼻尖處伴隨腐爛多日的尸臭味,大驚!轉過身,剛祥和安定的做派全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坍塌的屋舍,破敗的街道,集市上揮灑血跡未干,來人無處下腳,
駭人的該是那一具具抽干血液的尸體,死前來不及思考的模樣,直立在街道上,不知多久烈頭盛日腐爛長蛆,街口叫賣的阿婆令人哀悼,身體跪地懷中護著不滿三歲小兒,雙手合十仰頭祈禱上天。
鮮血染紅這片土地,染紅了烈空浮動的云層,畫面恐怖如斯,他們之中有幾名弟子雙腿止不住顫抖。
謝時安雙目赤紅,佩劍凝枝在手中瘋狂顫動,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為他們報仇!
裴子淮眼底冰冷,透出寒意,握緊手中霄吟,嘴角繃直。
“監察的弟子呢!都死了嗎!啊!?”王起拿出傳音符吼道。
傳音符那頭許久沒人吱聲,忽的,“宗,宗主速回江逐宗!大事不妙!”說完那頭再無回響。
王起面色鐵青,傳話:“槐水鎮留四名弟子鎮守,其余人隨我回江逐宗!”
不出所料,阿草與其中一名外門及兩名門內弟子被留下,三人要哭不哭,樣子難堪,兩名門內弟子苦苦哀求身側王利,無果,反被甩開,看他們的神色像臟東西一般,說道:“關我什么事,離我遠點。”
阿草站在原地,沒什么反應,如幾日前那般,周厭止不住擔憂,時不時瞥向阿草,阿草看著了,回應周厭讓他莫要擔心的神情。
“要不我還是留……唔。”周厭被謝時安用手捂住發不出聲響。
謝時安朝他搖頭,面上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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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兼程匆匆趕至槐水鎮又御劍趕往江逐宗,宗門內無事,怪的是空無一人,一名弟子背身走到柱子后,果不其然,不好好灑掃又在偷懶,單手將那人拎出,手中突的驚醒瘋狂掙扎。
直至站到王起面前面色慘白“撲通”跪下,喊道:“宗主,別罰我別罰我,活實在太多我太累了,不是有意偷懶,求宗主開恩。”
“站起來。”王起道。
灑掃子弟顫顫巍巍起身,連聲應到“是……”
“宗門怎么就你一人,其他子弟呢?!”王起厲聲問道。
“宗主,我也不知,幾日前我見好幾位師兄弟匆忙離開,后日又有師兄弟相繼御劍而出,神色慌忙,如今三師兄應在大殿上與其余師兄弟商討要事,宗門灑掃剩我一人。”灑掃弟子講話唯唯諾諾。
王起問完帶領眾人趕往大殿。
他們一走,灑掃弟子腿部發軟跌坐在地,額角間汗液直流。
破殿門而入,殿上人均是一驚,被圍著的三師兄王知神色疲憊,精神萎靡,見到王起等人,露出驚喜之色,快步跑向王起。
幾人大殿入座,王知道:“宗主,與您傳音的是另一名弟子,他已趕往宗門管轄內鬼氣纏繞鎮中除祟。”
“現下情況如何?槐水鎮為何如此嚴重!各地監察子弟呢!”王起怒聲威懾。
“宗主,他們……全死了,此次鬼氣彌漫之快,槐水鎮除鬼氣所化邪祟不全放跑了幾只,導致其余鎮遭殃,弟子前去支援,十五人現只歸三人。”王知雙目無神,干啞道。
“弟子中竟無一人提早覺察!”王起道。
“他們……他們平日不是到處玩鬧就是偷懶,不勤于修煉,監察那處更是……”其中一名弟子道,身旁一人扯他衣袖示意他不許再講。
王起額間青筋凸起,眼白紅絲,強壓怒意道:“等此事解決,宗門內弟子各去領罰!我親自動手!”
此話響徹大殿,王家子弟低著頭無人敢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