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梅雨開始在窗外織成銀簾時,蘇晚聽見了樓下傳來的琴聲。
她正擠在狹小的三角鋼琴前擺弄承辦方送來的郁金香,第三支花莖突然在掌心斷成兩截。
小提琴的旋律順著雨水漂上來,像有生命般纏繞著她燙金的簡歷邊角,
在寫著"大四見習"的鋼筆字跡上洇開一圈光暈。
二十二歲的蘇晚背著裝訂好的策劃案往地鐵站跑,白色帆布鞋踩碎滿地梧桐樹葉的光斑。
暴雨驟至時道旁杜英樹的枝葉簌簌顫動,零落的花瓣貼著彩磚往低處游,
她抱住文件夾縮在便利店玻璃前,看見透明傘檐下露出一截修長的指節。
"發梢沾了幾片三角梅。"來人將傘柄微微傾斜,深灰色風衣下是熨燙妥帖的白襯衫。
他手腕忽地一抬,堪堪接住蘇晚滑落的文件袋,燙金校徽擦過金屬袖扣,發出清脆的叮聲。
蘇晚盯著那雙骨節分明的手,突然認出這是云棲花園新搬來的鄰居。
昨夜她拖著行李箱找鑰匙時,這人正在搬家公司的紙箱堆里調試小提琴,
琴盒上印著管弦樂團的深藍色徽記。"林先生?"她猶豫著開口,
指尖擦過對方遞來的咖啡色手帕。那人眼尾暈開極淺的笑意,
深襯衫領口別著枚銀色五線譜領針:"這么大雨還要去面試?
"眩暈感在博物館旋轉門里侵襲而至時,蘇晚才意識到自己正握著林深給的手帕。
沾著佛手柑香氣的棉織物裹著幾粒退燒藥,那個梅子色晚霞鋪滿天際的時刻,
她記得他說文化中心的交響樂團正在招策劃助理。青瓷展柜的棱角透過襯衫硌在后腰,
蘇晚掙扎著想去撿滾落的鋼筆,卻聽見西裝革履的人群里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
她下意識撲向即將倒下的琺瑯彩花瓶,冰涼的細灰簌簌落滿手心。"扶穩展臺。
"低沉的聲線裹著木質調香氛拂過后頸,有人用西裝下擺兜住搖搖欲墜的文物。
蘇晚抬眼看見金絲眼鏡下凌厲的眉峰,
男人胸牌上"瀚海實業顧明城"的字樣被冷光燈映得發亮。圍觀人群突然爆發出掌聲。
玻璃渣在駝色羊絨地毯上碎成星星,而顧明城已經松開護著她的手,
低頭查看她掌心淺淺的血痕:"讓孫秘書送你去包扎。
"夜色里的薔薇咖啡館浮著焦糖瑪奇朵的甜香,蘇晚咬著冰袋發怔。
演出宣傳單鋪滿原木桌面,林深交響樂團公演的公告就印在左上角。玻璃櫥窗突然被人叩響,
提著蛋糕盒的年輕店主朝她眨眼,薄荷綠圍裙上別著三枚向日葵徽章。"再盯著海報看下去,
咖啡要結成奶皮了。"季揚拉開藤椅坐下時帶進一陣朗姆酒香,
針織衫袖口露出小半截荊棘紋身,"聽說你今天差點打碎顧總一千三百萬拍下的元青花?
"蘇晚一口拿鐵嗆在喉嚨里。季揚屈指抹去她唇角的奶沫,
笑得狡黠如月夜蹲守獵物的貓:"幸好遇到的是明城哥,
他上周剛往我們這個老社區的消防系統投了兩百萬。"他忽然傾身逼近,
呼吸纏著她卷翹的睫毛,"不過蘇小姐打算什么時候嘗嘗我烤的舒芙蕾?
"雨絲斜斜織入霓虹那天,蘇晚提著蛋糕盒撞進林深家。松木香涌來瞬間,
她看著對方挽起襯衫袖口露出的小臂怔住——昨夜琴聲中浮現的刺青正在眼前,
五線譜蜿蜒成玫瑰枝條。"你總該告訴我弦樂四重奏排練室要訂什么花。
"蘇晚后退時碰倒樂譜架,羊皮紙散落間露出泛黃的照片。
年輕的小提琴手站在金色大廳穹頂下,身邊是握著小號笑得恣意的季揚,
而背景里西裝革履的頒獎嘉賓分明是顧明城。樓下雨幕突然被車燈劈開強烈光柱。
季揚的改裝吉普急剎在林蔭道旁,副駕上顧明城正收起滴水的長柄傘。
三個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成網,將她的影子切割得忽明忽暗。水晶燈墜在鬢邊搖搖晃晃,
蘇晚握著青玉簪后退半步。季揚把樂團合同拍在談判桌上,鎏金鋼筆在顧明城指尖轉出冷光,
林深調試麥克風時碰響她手腕的珍珠鏈。拍賣槌落下的剎那,
她終于看清鏡中自己旗袍上的刺繡——玫瑰纏繞著荊棘,藤蔓開出鳶尾花。
監控視頻在投影幕上循環到第七遍,蘇晚踮腳取下卡在吊燈支架的U盤。
顧明城突然握住她的腰往懷里帶,電梯故障的警報聲中,林深托住她發顫的膝彎,
而季揚在二十八層天臺張開雙臂接住墜落的文件箱。露水凝在波斯菊的清晨,
蘇晚將碎瓷片放進嵌螺鈿的檀木盒。林深翻過最后頁樂譜,
抬眼看她鎖骨間搖晃的翡翠墜子;顧明城合上報表摘下眼鏡,
鏡鏈纏住她纏繞指紋的婚戒設計圖;季揚拎著芒果千層推門而入,
糖霜撲簌簌落在泛黃的曲譜邊緣。百年鐘樓敲響第十二聲時,他們并肩站在圣誕櫥窗前。
霓虹在睫羽凝結成光斑,戴白手套的手同時伸向她,
又在觸及的剎那收攏指節化作溫柔的弧度。遠空焰火炸裂的瞬間,
蘇晚聽見梧桐樹梢傳來積雪簌簌而落的聲音。美術館穹頂的射燈突然暗了兩度,
蘇晚攥緊裙擺后退半步。季揚的指尖還沾著芒果慕斯的甜香,此刻正虛虛環在她腰后,
而林深調試琴弦時垂落的銀鏈,正巧勾住她旗袍側邊的盤扣。
"顧總該不會用投資要挾小姑娘吧?"季揚笑著將蘇晚往身側帶了帶,
露臺吹來的風掀起他后頸碎發,露出耳骨處四枚銀質耳釘,
"我們晚晚可是憑實力拿到文化中心offer的。"顧明城慢條斯理地擦拭金絲眼鏡,
腕表折射的光斑掠過蘇晚鎖骨:"聽說蘇小姐的畢業設計是《多媒體交響詩》?
恰好集團在招標藝術科技項目。"他忽然傾身將燙金請柬塞進她發間,"明晚七點,
別穿會絆倒的高跟鞋。"林深的琴弓在空中劃出半弧,精準挑落那張請柬。
羊皮紙擦過蘇晚的珍珠耳墜,輕飄飄落在盛滿月光的小提琴盒里。
"策劃案第二頁的配樂分析有處謬誤。"他說話時喉結在陰影里滾動,
松木香混著大提琴的松香碎屑,"現在跟我去琴房,或者明早帶著辭職信去人事部。
"季揚突然伸手截住蘇晚的手腕,
冰涼的糖霜沾在她脈搏跳動的皮膚:"不如先嘗嘗我剛研發的荔枝氣泡冰,
配方里..."話音未落,整片燈光突然熄滅。
蘇晚在驚呼聲中被三股力量同時拽向不同方向,蕾絲披肩滑落的剎那,
她聽見金屬袖扣擦過皮革表帶的聲響。黑暗中有人握住了她的指尖。晨霧漫過琴鍵時,
蘇晚正蜷在排練室沙發里補覺。昨夜修改策劃案到凌晨三點,
此刻林深調試鋼琴的聲響仿佛從云端傳來。她迷迷糊糊翻了個身,法蘭絨毯子滑落腰際,
突然聽見金屬轉輪的摩擦聲。"別動。"林深的聲音裹著晨露的涼意,
黑膠唱片機里淌出肖邦的夜曲。蘇晚感覺發間微沉,
睜眼看見落地鏡里自己鬢邊別著枚珍珠發卡——正是昨天丟失的那只。
林深的長風衣還帶著琴房特有的松香,他俯身調整譜架的角度,
后頸刺青在晨光中若隱若現:"十七歲在維也納比賽時弄丟過母親給的胸針,
從此養成了幫人收好失物的習慣。"他突然轉身,琴譜陰影落在蘇晚鼻尖,
"但有些東西不能隨便撿。"蘇晚的呼吸凝在喉嚨。林深指尖夾著那枚翡翠平安扣,
紅繩纏著他手腕的玫瑰刺青,正是她洗澡時摘落在客衛的首飾盒里的。
"顧明城送你進項目組的條件是什么?"他摩挲著翡翠邊緣的刻痕,
"還是說季揚用咖啡館的股份換了你周末的兼職時間?"排練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季揚提著咖啡紙袋吹了聲口哨:"聽說有人凌晨四點打電話問蛋糕店能不能做醒酒提拉米蘇?
"他故意將冰美式貼在蘇晚頸側,"顧總的車在樓下等了三十分鐘,
某個實習生確定不要查查考勤記錄?"顧明城的私人電梯停在三十八層時,
蘇晚的高跟鞋正卡進地毯接縫。她踉蹌著抓住金屬扶手,卻摸到男人熨燙平整的西褲面料。
"第三次了。"顧明城單手解開領帶,騰出手扶正她歪斜的鉆石發夾,
"第一次是會展廳的花瓶,第二次是拍賣行的轉門,
現在………………..."電梯突然劇烈晃動,蘇晚整個人栽進他懷里。
檀木香鋪天蓋地籠罩下來的瞬間,應急燈在頭頂炸開慘白的光。顧明城的手掌護住她后腦,
聲音卻平穩得可怕:"上次更新安全系統是三個月前,
理論上……………………..."鋼索斷裂的聲響像死神叩擊琴鍵。
蘇晚在失重感中攥緊他的襯衫前襟,聽見布料撕裂的聲音混著男人壓抑的悶哼。
電梯廂擦著火星停在中層,顧明城的金絲眼鏡摔碎在角落,
鏡片裂痕將他的輪廓切割成危險的模樣。"受傷了?"他捏住蘇晚的下巴轉向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