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垂眸,不卑不亢,不見任何畏懼。
“知虞不敢對督主有任何欺瞞,是督主給了我新生,我自是要對督主投桃報李,若是做不到,督主自可取了我的性命,我絕不會有二話。”
啪的一聲,裴詔將小旗子插沒入沙盤之內。
“說吧,你的計劃。”
江知虞上前,以沙盤演示。
“此山名為烏卻山,由北面的這條小徑,一路往北而上,會見一處陡坡,而在陡坡的正對面的雜草叢中,有一個隱藏的洞穴。”
“以往匈奴大軍的后方糧草補給,都從此洞穴運出,而阿勒隼想要順利逃回王庭,唯有走這條道,才能有生路。”
此地崇山峻嶺,若非足夠的了解匈奴大軍,即使裴詔再如何神通,也無法判定匈奴大軍的逃跑路線。
而江知虞所指出的路線,已然十分明確。
裴詔以兩手交疊,眸色不咸不淡的落在眼前小娘子的身上。
“匈奴運送糧草的通道,乃為最高機密,你一介和親郡主,又是漢人之身,如何有機會得知如此秘事?”
江知虞言簡意賅的解釋:“我在王庭曾救過一位女奴,她為匈奴大軍送吃食時,曾無意中撞見,無意中與我提起過。”
“我所言句句屬實,我的性命就拿捏在督主的手中,若是督主無法生擒阿勒隼大軍,我任憑督主處置。”
四目相接,江知虞眸光坦蕩,無所畏懼。
但江知虞沒支撐多久,她本便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還很虛弱,如今為了在裴詔的跟前展示自己的價值,強撐著身子說了這許久的話。
在說完后,眩暈與虛脫感一陣陣襲來,令她的后脊背不由冒出了冷汗。
視線越來越模糊,隱約瞧見裴詔似是動了動手指,薄唇上下張合,似乎是吩咐了什么。
江知虞輕輕甩了甩腦袋。
雖只是微小的動作,裴詔卻一眼捕捉到。
“你怎么了……”
誰知,裴詔的話還未說完,離他尚還有幾步之遠的江知虞,就毫無征兆的,整個人向前栽了過去。
季重陽甚至都還未反應過來,就見一道身影一晃而過,伴隨著躺椅搖曳,裴詔精準而穩穩的接住了江知虞。
在托住她的后腰時,那幾乎是一掌便可圈住她腰身,所觸摸之處,根本就沒幾兩肉,反而是削瘦的骨頭格外的咯手。
裴詔低眸,懷中的小娘子雙眸緊閉,儼然是昏睡了過去。
他抬手,碰了碰她的額首。
溫度不高,算是低燒。
身子還沒養好,倒是夠逞強的。
季重陽見江知虞摔在了裴詔的懷中,詫異的忙要喚人進來搭手。
督主可是從不讓任何異性近身,這江小娘子不僅近了身,還靠在督主的懷中,簡直是活膩歪了!
“金云……”
不等季重陽說完,卻見裴詔面色未變,輕松的將江知虞打橫抱起,走了幾步,放置在暖榻之上。
在季重陽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裴詔淡淡啟唇:“讓白薇過來。”
白薇在為江知虞診治時,還不忘埋怨裴詔兩句。
“督主,江小娘子才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你也不憐香惜玉一下,又叫人累暈了,要是再折騰,我可不保證能保她命。”
好好的一句話,怎么到了白薇的嘴里,就變了個味兒?
裴詔冷冷瞥去一記眼刀,“調養好她的身子,本督可不想帶個病秧子趕路。”
白薇撇撇嘴,嘴上卻小聲嘟囔:“嘴硬心軟,分明是在意這小娘子的生死。”
季重陽上前低聲詢問:“督主,這江小娘子的話可能信?”
“照她說的去截人,另外,再帶一隊人,另做二手準備……”
江知虞的話可信,但不可全信,裴詔做事一向謹慎。
季重陽低首,“是,督主。”
*
江知虞自覺的服藥時,便聽見帳外傳來了歡呼。
白薇出去了一趟,回來時帶著滿臉的笑。
“千戶衛活捉了阿勒隼及殘兵,江姑娘你當是記頭功!”
江知虞彎了下唇角,謙虛道:“能為督主幫上忙,是我的榮幸。”
“本督一貫賞罰分明。”
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慵懶的挑起了簾帳,裴詔修長的身形如閑庭漫步的走入。
肩寬腰窄,如松如柏,端的是雅正的儀態。
如果不知他是閹人,旁人第一眼瞧,還當是世家貴族精心教養出的貴公子。
江知虞也不藏著掖著,開門見山道:“我想見阿勒隼。”
小娘子明亮的琉璃美眸里,毫不掩飾出恨意。
裴詔敏銳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像是一眼看穿她見阿勒隼是想要做什么。
在裴詔開口前,金云先道:“阿勒隼乃是重點俘虜,不是旁人想見便能輕易見……”
誰知,話還沒說完,裴詔動了動修長的食指。
“帶她過去。”
裴詔只說了一句:“留著他的命。”
言外之意是,只要讓阿勒隼留一口氣到京城,江知虞想對他做什么都隨她的心意。
江知虞沒想到裴詔會這么爽快,而金云更是詫異:“督主,這怕是不妥吧?”
裴詔掃去一眼,“話這么多,你來替本督做主?”
“卑職不敢,卑職知錯。”
江知虞微微彎了下美眸,是感激的目光,朝著裴詔盈盈一拜,“多謝督主。”
作為匈奴王子,俘虜的第一要犯,阿勒隼被單獨關在囚車之內,專人看守。
曾經在匈奴王庭風光無限的王子,此刻卻像是個喪家之犬般的被鎖著手腳,蓬頭垢面的囚禁于囚車之內。
“吃飯了。”
看守將兩個饅頭丟到了囚車內。
饑腸轆轆的阿勒隼,像是狗一般的,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拿。
但其中一個饅頭從囚車滾落在地,阿勒隼費力的伸出手,就快要夠到饅頭時。
卻有一雙云履,一腳踩中饅頭,將其碾壓進塵土之內。
阿勒隼順著這雙云履往上,瞧見身披月白繡花斗篷的小娘子,在他的面前,慢慢的摘下了兜帽。
露出一張嬌若桃花的俏容,只是她的容色格外的蒼白,又似是自地獄爬上來的艷鬼,要來勾魂索命。
“阿勒隼,還記得我嗎?”
阿勒隼盯著她的臉分辨了好一會兒,才露出驚詫的表情。
“你是那個和親的漢女!原來你竟是沒毀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