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姑娘，多禮了。”望著兩人，沈苑繞過身子去。
擦肩而過間，踱步微側，卻有幾分相攔之勢，蘇錦樂聲音清柔：“那些年我還未去邊關之時，在華京城，我們兩人也是識得的，只是如今這般再見，倒是令我兩人相疏了。”
“我與父親在邊關多年，昨日也進了一趟宮去，卻聽宮人說，沈貴妃，被皇上打進了冷宮。”
“平涼王落罪下獄，供出了不少黨羽，而武安侯府并在其中，圣上震怒，將沈家人全部下獄，沈氏一族出了這樣的事情，若有要我蘇家幫忙的地方，少夫人，也別跟我客氣。”
什么？
青衣身形一個不穩，扣住一側庭院紅柱，這才堪堪站住。
長姐被打進了冷宮？
沈家人，全部入了獄？
一方油紙傘，遮住細雨，后方清檀急步上前，扶住對方:“少夫人，少夫人……”
來不及反應，沈苑轉身便是朝外奔去，身影闌珊。
看著遠去的身影，蘇錦樂一雙清眸越深，打著雨水的手絲絲攥緊。
三，二……
一……
只見，沈苑六神無主，完全沒注意到腳下步子。
轉角處，腳步一滑，整個身子便跌在了千鯉池內。
跟在身后，一丟手中的油紙傘，清檀呼聲：“來人，快來人，少夫人，落水了，快來人……”
平下心中顫抖，過了半晌，蘇錦樂才急步而去：“少夫人落水了，快來人啊……”
腦袋暈暈沉沉，沈苑被送回了挽堇院。
躺在床上，周圍嘈雜聲不少。
探了探對方額頭，坐在床側，陸長胤帶著氣色：“這天雖是落了些許雨水，但是好端端的怎么能掉進千鯉池呢？”
“她身子本來就弱，若是受了寒，那還怎么了得？錦樂，你當時也近在身旁，她怎能發生這般事情？”
半蹲在床前，蘇錦樂用錦帕抹了抹眼淚，青蔥玉指握著對方手。
泫然欲泣得模樣，無不惹得人心疼：“我也不知，那千鯉池周邊青石板本就易滑，這落著雨水，少夫人走路也大易了些。”
“長胤，是我無用，沒有照看好少夫人，你要怪就怪我吧。”
看著對方這副模樣，哪還有什么責怪，陸長胤一把扶起對方：“我也著急了些，沒有怪你的意思。”
“蘇姑娘，你胡言，明明就是你，你不知道與少夫人說了些什么，才惹得少夫人急步匆匆，慌亂了神。”后方，清檀一手指著對方，帶著氣色。
陸長胤正欲出口，房門之外，陸老夫人被人扶著一路而入。
“放肆。”蒼老的聲音，帶著幾分斥色。
坐下身來，看到床上躺著之人，陸老夫人眼色一閃而過：“少夫人，不小心落了水，身為挽堇院之人，還在這嘮嚼舌根。”
清檀不解，老夫人一向體微下人，何時這般斥聲：“老夫人，奴婢絕無虛言。”
步子走近，陸老夫人來到床前，握了握對方冰冷的手。
“讓大夫好好看著，那柳記醫鋪，藥材齊全，長胤，你腳程快，去一趟，大家別圍在這里，讓阿苑好好修養，我晚些間，再過來一趟。”
陸府出身清貴世家，人自然也是不少，一聽說挽堇院出了事，便都湊了過來。
陸老夫人出了園內，陸長胤跟在其后。
正是出門準備去柳記醫鋪抓藥，陸老夫人吩咐了小廝去，他就被喚去了桃頤園。
屋內，燭火微晃，陸老夫人似下定決定一般。
從懷內撈出一封紙張，并讓對方在上簽印字。
一襲青衣錦袍，身材高挑，肩寬背闊，面容輪廓分明，陸長胤拿起紙張。
臉色瞬間而變：“和離書？祖母，你這是何意？”
陸老夫人搖了搖頭：“你應該知道沈氏的事情？”
“祖母糊涂，背惠怒鄰，棄信忘義，若真做出這般事情，陸府會被整個華京城恥笑的。”手中紙張重聲放在一側桌上，陸長胤沉聲：“我陸長胤，讀書窗下多年，也絕對做不出這般事情。”
“阿苑乃是陸家婦，并非沈家女，祖母，是否多心？”
多心？
陸長胤乃是孝順之人，何時會這般重聲對長輩說過話。
陸老夫人一拍桌子，身子起：“平涼王那可是謀逆的罪名，供出了不少黨羽皆是遭殃，武安侯府這次是觸在逆鱗上了，天子一怒，浮尸萬里。”
“皇上之前有多寵愛沈貴妃，如今，竟然連她都落了冷宮之罪？難道她不是外嫁女嗎？”
“老婆子我不是狠心之人，你沒在身邊這些年，也是她陪著老婆子我。”
“可是，長胤……這陸府不止我一人，上百口人，我寧愿華京城的口水淹沒我陸府，我也不愿去賭這一次。”
“孩子，你是陸府這一代的長子啊，你便忍心看著我陸府遭禍嗎？”
“你那孩子，如今可是才三歲啊？”
身子退后一步，陸長胤腳步錯亂，靠在紅木墻匣柜上，才堪堪穩住身子：“祖母……”
拉住對方手臂，五十多歲的身子，陸老夫人一步便是跪了下去：“長胤，祖母求你……想想我陸家，陸家上百口人，你三弟媳，如今可是還有著身子的。”
“我陸府錯不得任何一步，長胤……”
一步拉住對方，卻是怎么也拉不起對方身子，陸長胤身子一順跪下：“祖母，你為長，你這是要折我壽嗎？”
紙張攥進掌心，聲音頹然幾分：“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細密的雨絲交織在一起，雨珠沿著屋檐緩緩滑落。
挽堇院內，沈苑慢慢起身，身上披著絨毛披風，坐在床上。
燭火晃動之間，蘭花屏風之后，映出陸長胤的身影。
屏風上面有字，蘭離披，蘭有香，松枝拂之松風長。
這字，是他所題，字與屏風正面的蘭花圖案相得益彰。
他站屏風之后那里，未近一分。
耳邊是窗外的潺潺流水聲，沈苑手一過，拿起床上放著的和離書。
看著對方身影，陸長胤聲音哽咽了幾分：“我乃負心之人，往后，想必也不會有幾分好下場。”
搖了搖頭，沈苑卻是一笑，沒有任何責備。
可惜……眼中一滴淚水還是順著臉頰，忍不住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