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那次的教訓后,后來蘇月染每次去街上只要聽書,就會給上幾文錢讓沈嘉朔去附近的茶館喝茶,省得她再聽到大少爺?shù)膯隆?/p>
沈嘉朔每回拿了錢也不去喝茶,只找個沒人的地方坐上一段時間,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回去找蘇月染。
在蘇月染偷偷摸摸的精心庇護下,沈嘉朔的傷一養(yǎng)就是兩個月。
“我要走了。”糾結了幾天,沈嘉朔終于說出口。
蘇月染拿著枕頭的手一頓,然后若無其事放下,“也是,你傷已經(jīng)好了,要是再一直窩在這個地方也不像話。打算什么時候走啊?”
“明天。”每說一句話,沈嘉朔都要忍不住偷偷看一下蘇月染的反應,“謝謝你救我收留我,這段時間我很開心。我說過,你的大恩大德……”
“你要是再說什么無以為報之類的話,我就要讓你留下來以身相許了。”蘇月染把枕頭扔給他,叉腰下床,“明天開始你就要睡不到本花魁的床了,算了,今晚還是你睡床,我睡地鋪吧。”
夜,寂靜無聲。
一人躺在床,一人睡在地,卻都各自久久閉不上眼入睡。
神羽軍一直沒有將偷盜京城布防圖的賊人抓獲歸案,前日考核間隙,姑娘們閑談時曾說起過昭京各門抓獲了不少假造官籍和路引的人,沈嘉朔要想出城怕是沒那么容易。
蘇月染背身對床,“明日,我送你吧。”
“嗯。”沈嘉朔看著床前的黑暗輕聲應下。
第二日晨起時,蘇月染已經(jīng)不知何時從地上到了床上,整個屋內屋外就只余她一人。
是的,沈嘉朔離開了。
“算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走就走了吧。”蘇月染整理好被褥,去打水梳洗。
依著水盆中映出的影子,她抬手摸向發(fā)間,緩緩地,她抽出一根云鶴簪。記得那個小攤上有很多漂亮別致的首飾,唯有這支簪子蘇月染覺得格外與眾不同,她當時拿起過想買下來,可最后又放下了,后來隔天又路過一次那個小攤,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簪子仍在,可她依然沒有買。到第三次路過時,簪子已經(jīng)被人買走了,她當時還有一點后悔和失落,可轉念一想美好的東西本就不該無人問津。再然后,便不了了之了。
“原來,竟是他買走的。”蘇月染喃喃自語。
買來卻是送給她的!
蘇月染立刻從老地方出去,一路直奔昭京最偏僻的絳重門。果然,她在附近看到一個人壓低帽檐鬼鬼祟祟。
“你?”沈嘉朔睜大雙眼,不敢相信能再見到蘇月染。
“跟我來。”將沈嘉朔拉到無人處,蘇月染一把甩開他的手,“騙子,說好的讓我送你。”
“明知你置身險境是為我買救命藥,可我仍怨你何苦要去為難另一個無辜女子的名聲。”沈嘉朔眸光幽幽,凝視著蘇月染清艷的面龐輕緩道:“還記得我傷醒后第一次與你說話,那時你語氣沖人總是板著臉,起初我想不明白,不知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于你,若是不愿救那就一開始不要救就好了,何必救了人又要擺出這副姿態(tài)。這些時日你我朝夕相處,我看過你讀的書,知你并非蠻橫無理之人,也看過你開懷大笑溫柔和善的樣子。我想,你平日生活無波無瀾,應是我這樣突然的出現(xiàn)讓你太過害怕,是我讓你承受了不該承受的一切。”
“別說了。”蘇月染別開視線。
沈嘉朔繼續(xù)道:“不告訴你,是因為我不想你再提心吊膽。”
蘇月染伸出手,“這支簪子是你的?”
“我……”沈嘉朔欲抬手。
蘇月染忽然把手一收,“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既然送給我當好處了,我就沒有不幫你的道理。”
“我看過了,京城的幾個門把守都很嚴,你有安全的辦法出去?”沈嘉朔問。
蘇月染胸有成竹,“不試試怎么知道呢!”
蘇月染掏出剩下的銀票,拿出一張交由沈嘉朔去租一輛華貴的馬車,她自己則帶著剩下的銀票直奔錦繡坊。
一個時辰后,昭京城定陽門。
守門將攔下一輛馬車。
蘇月染與沈嘉朔互相對視一眼,而后掀開馬車簾角,運足內氣大喝一聲,“放肆,你可知馬車內坐的是何人!”
“管你是什么人,沒有路引或官府發(fā)放的戶籍文書,任何人不得放行!”
蘇月染故意激怒他,“若是我們今日偏要出去呢?”
“來人!”守門將中一人拔劍出鞘,另一人跑去報告今日當值的神羽軍將領。其余兩旁小將一擁而上,圍住蘇月染的馬車。
“何人如此囂張?還不快快下車受驗。”定陽門今日當值的神羽軍將領是石隆。
蘇月染勾唇一笑,獨自一人走下馬車。
“還有一人為何不下馬車?”石隆一腳踏上馬車。
馬車內,沈嘉朔一身女裝端坐不動,頭戴白色長紗帷帽。石隆抬劍,欲挑開帷帽白紗。
“石將軍,”蘇月染叫住他,“你可還記得此物?”
石隆回頭看見蘇月染手中拿著的“鄭”福祿同心佩,再一看蘇月染那張臉和兩條簡單的馬尾辮,記憶涌現(xiàn),他半信半疑地看向馬車內的華貴裝飾,最后將視線落在馬車正中的“女子”身上,“女子”雖未出聲,可自始至終一派鎮(zhèn)定,渾身散發(fā)著貴氣。
承陽長公主之女,福康郡主?
石隆急急后撤,一個踉蹌不慎從馬車上翻下,站好后,對著馬車恭敬行禮,“敢問,車上之人可是福康郡主?”
蘇月染站到車窗邊上,沈嘉朔在內挑開簾角,按照先前說好的那樣遞出一個碧色圓珠。
蘇月染將碧色圓珠拿給石隆,“石將軍,上回的事郡主說你做得很好。”
“不敢不敢,”郡主賜的“碧珠”,石隆一臉如獲至寶,雙手捧過小心揣在懷內,“不知郡主出城何干?”
“眼下這個情況不是郡主非要出城,而是……殿下傳話讓的,具體的……”蘇月染看看四周,拿出福祿同心佩,壓低聲音,“殿下只讓郡主去一趟淶義縣。”
石隆手指摩挲著福祿同心佩上刻的“鄭”字,清清嗓子,“身份已驗,無異常,放行!”
馬車上。
“這就是你選擇從定陽門走的原因?”沈嘉朔摘下帷帽。
“為何你一開始選擇從絳重門走?”不等沈嘉朔回答,蘇月染自行分析起來,“你的武功已經(jīng)恢復,如果被攔,你完全可以闖一闖,而絳重門守衛(wèi)少,又偏僻,真打起來的話小兵肯定來不及回城求援。”
“你看,我能想到的,神羽軍會想不到嗎?所以呢絳重門十有八九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樣平靜,你啊就是當局者迷!”蘇月染拍一拍沈嘉朔的肩膀,然后雙手抱肩向后懶懶一靠,“至于選定陽門,自然是因為我在決定幫你的時候就已經(jīng)想好要假借郡主的身份,堂堂福康郡主,承陽長公主的女兒,又怎么會從其他門走?”
蘇月染從錦繡坊買了一身女裝,吩咐沈嘉朔穿上,又囑咐他戴上帷帽坐在馬車里,任何情況都不要出聲,等到城門口盤問時,她會下馬車然后伺機站到車窗邊上,到時只需沈嘉朔把一顆綠珠子遞出來就好。
事關能否順利出城,既然蘇月染說她有辦法,沈嘉朔也沒有多問,對于她的交代全都照做,只是沒想到蘇月染會這么大膽,“你我皆知福康郡主的身份地位,冒充她,你就不擔心敗露?萬一剛剛我們被抓了怎么辦?”
“我看你剛剛明明就配合得很好嘛,怎么,這次不說我破壞人家名聲啦?”蘇月染是記仇的。
沈嘉朔訕訕擰眉,“都什么時候了,就別拿我開玩笑了。”
蘇月染不再打趣沈嘉朔,“富貴險中求,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定陽門看似重兵把守,可事實證明剛剛圍住我們的連十個人都沒有,甚至連值守將領都不在。況且,我可是專業(yè)的演員。”
還有,我在這個世界的命不值錢。
最后一句蘇月染的聲音極小,沈嘉朔沒有聽清,“什么?”
“沒什么。”蘇月染撓撓額頭。
一時間馬車里的人都緘默無聲。
沉香氤氳,馬蹄噠噠,蘇月染無聊地從袖口掏出簪子放在手里轉。
「叮咚~系統(tǒng)提示:
前方淶義縣,您尚未解鎖該地!」
忽地,簪子從蘇月染手中轉落,她不去撿,就那樣看著,馬車的顛簸下簪子也隨之微微顫動,沈嘉朔彎腰撿起,坐到蘇月染身邊,溫柔撫上她的頭,溫熱的氣息拂上她的耳畔和臉頰,蘇月染垂眼,“你可以走了。”
沈嘉朔執(zhí)簪的手微微一頓,而后不緊不慢將簪子插進她發(fā)間,再坐回原位,“是。”
“你,”見沈嘉朔還想說些什么,蘇月染抬眼望向他,四目相對下,沈嘉朔卻將心頭的話壓下,“你保重。”
“好。”蘇月染笑著挪開眼,叫停車夫。
沈嘉朔躬身行過,袖擺掠上蘇月染的手邊滑落而下。
“回城。”
沈嘉朔一下車,蘇月染便立刻拉上馬車門。
沈嘉朔看著遠去的馬車,轉身離開。
十年前。
廢草屋內,官則笑將自己被抓這一路的委屈全都說與顧卻白,又大肆夸獎了一番厲相逐救她時出招有多么多么厲害,顧卻白十分耐心地聽著。
廢草屋外,厲相逐抱刀靠在木樁上,只等著顧卻白出來,好與他再打一場。誰知等了半晌,顧卻白仍在話家常,厲相逐忍耐不住橫刀向屋中走去,剛走出兩三步,便被曲同風執(zhí)扇攔住,他抬刀撥開,繼續(xù)往前,前方俞百尺持劍出招迅速,厲相逐急速后撤,帶動腳下落葉簌簌,不知何時曲同風已轉至后方射出扇中暗器,厲相逐旋身躲閃,不料又遇牧歸緹和胡然天,此二人,一人握劍自左殺出,一人掄錘自右攻擊,厲相逐頓時陷入四方包圍,一場混戰(zhàn)即將開啟。
“諸位住手!”顧卻白從屋內飛身而出,護在厲相逐身前。
“顧卻白,你這是做什么?”胡然天憤怒不解。
“是啊,卻白兄弟,我瞧此人滿臉兇相,應當不是什么好人!”俞百尺把手中的劍挪了挪,對準顧卻白身旁的厲相逐。
“無妨。”顧卻白抬手,然后側身對厲相逐抱拳,“不知厲兄在救我?guī)熋脮r是否曾留意過抓她那些人的武功路數(shù),或是……他們身上一些別的痕跡特征?”
厲相逐冷冷開口,“顧卻白,你我一步之距,此刻殺你,我易如反掌。”
顧卻白輕蔑一笑,“厲相逐,你我一步之距,此刻殺你,我易如反掌。”
一瞬間兩股強大的內力驅動地上的落葉騰空卷起,一進一退,一退一進,互相抗衡,只是一會兒,兩人又同時收手。
“我只看出那些人的武功身法受過訓練,但看不出源自何宗何派,所有人披著一身黑袍,我將他們的黑袍打落,黑袍之下與普通江湖人并無不同。”厲相逐道。
“是啊是啊,我可以作證,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沒什么不一樣。”跟出來的官則笑在一旁點頭認同。
牧歸緹四人聽后面面相覷,緩緩放下手中的武器。在尊溪,他們都與蚩焱宗的黑袍使交過手,自然知曉黑袍之下的什么。
普通江湖人可不是人人都有一張紫黑的頸!
所以,應是有人故意假借蚩焱宗之手將官則笑擄走,好讓一向不涉江湖事的符連官派入小陽峰之局,與其他各宗派一起參與討伐蚩焱宗。幕后之人如此大費周折,只怕是有更大的預謀——挑動武林大戰(zhàn)。
“牧兄,胡兄,俞兄,曲兄,”顧卻白一一看過去,思索后決定將心中的猜測說出,“我有一個猜測……”
牧歸緹打斷他,“不必說了,你想怎么做?”
“我與百尺曾相約游遍人間山水,閑云野鶴一生,但若江湖紛爭四起,我們又如何心安理得悠哉悠哉呢?!我二人樂意之至。”曲同風一手抱肩,一手拿扇輕拍肩頭。
“同風所言,我心所想。”
俞百尺說完后,三人不約而同看向胡然天。
“看我做甚,我老胡此生只有一愿,那便是鋤強扶弱、行俠仗義,誰要是敢故意攪得江湖不安,我可是第一個不答應。”胡然天一錘擲地。
顧卻白立刻飛鴿傳書給洛妃媛和官則懷,告知他們一切,并叮囑他二人切不可輕舉妄動,之后便馬不停蹄帶著官則笑和牧歸緹他們一同趕往小陽峰地界。
蘇遲遲穿越日記:
這個世界,只有我日復一日困于一城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