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輩子都沒穿過正常鞋子。
如果說這雙畸形的腳,是一生無法痊愈的傷口。
那這雙精致的高跟鞋,無疑是一把刀。
無情將那道潰爛的疤再度剖開。
我不忍心再看。
從她手中搶過盒子,連鞋一起甩出門外。
不顧眾人反應(yīng),牽著她離開。
“站住!客人都還在這,你想去哪?”
身后傳來爺爺氣急敗壞的呵斥。
奶奶腳步一頓,垂著頭看不清表情。
我以為她又要像之前那樣順從,下意識攥緊她的手。
可這次,我想錯了。
或許是這次真的被傷了心。
她頭一次忤逆了自己的丈夫。
直到離開大門,她都咬著牙,沒有再回頭。
接下來幾天,那幾個老頭感覺到氣氛不對,早早辭別。
這反而給江曼留了空間。
我們這里是水鄉(xiāng)。
正值夏天,荷花開得正盛。
這天一早,她非要纏著爺爺帶她泛舟。
爺爺是入贅來的外地人。
家里唯一會撐船的只有奶奶。
可她年紀(jì)大了,體力不好。
加上無法久站,本來想拒絕。
可爺爺太了解她了,冷冷提醒:
“虧你還是念過私塾的大家閨秀。”
“夫子教的三從四德都你念狗肚子里了?”
“何況江曼是客人,有你這樣待客的嗎。”
“要是你父親還在世,怕是要?dú)饣钸^來!”
奶奶被封建思想荼毒太久了。
不賢不孝的帽子扣下,她臉上血色盡失。
顫抖著唇,胡亂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知道,我會去的。”
我還想說什么,爺爺已經(jīng)滿意地放下碗。
和江曼并肩離去。
奶奶呆呆地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
滿眼都是艷羨與苦澀。
老一輩女性,心中是沒有離婚的概念的。
而我這次回來,也是為了這件事。
既然沒有概念,那就由我給她一點(diǎn)點(diǎn)灌輸。
奶奶不傻,只是被愚昧的思想束縛太久了。
這個時候,只需要有人拉一把。
我牽過她蒼老的手,輕聲提醒:
“一邊享受封建社會的待遇,一邊唾棄你是舊時代的遺孀,又當(dāng)又立,哪有這么好的事?”
“奶奶,今時不同往日了。”
“現(xiàn)在,所有的女性有拒絕的權(quán)利。”
她稀疏的睫毛顫了顫。
眼角皺紋暈開濡濕的水跡。
雖然沒說話。
但我知道,她大概是聽進(jìn)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