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fēng)凜冽,雪花紛飛!
1958年,大興安嶺下的紅星公社鷹嘴屯。
一股悲涼的氛圍正籠罩在屯子最東頭的一戶人家之中。
三天前,這戶人家的頂梁柱,屯子里的守山人上山驅(qū)趕野狼不幸身亡,尸首都未能找回來,在街坊鄰居的幫助下才勉強辦了這場白事。
靈堂設(shè)在了堂屋,供桌上寒磣地擺著半碗高粱飯和一個凍梨,一家僅剩的三口人跪在一口簡陋的棺材前,哭聲像是把生銹的鋸子,在前來吊唁的人心里來回拉鋸。
“他嬸子,節(jié)哀吧,你當(dāng)家的魂在天上保佑著你們呢!”
“就是!你家大兒子陳然燒壞的腦子突然就好了,這不是顯靈是啥?”
“陳然,地上涼,快把你娘扶起來!”
被喚作陳然的十八歲少年是這鷹嘴屯出了名的傻子,四歲那年一場高燒燒壞了腦子,一直渾渾噩噩,智商還沒家中七歲的妹妹高。
可父親死后,他的腦子突然就靈光了起來,這在眾人看來,無疑就是一場神跡!
可真相如何,卻只有陳然自己才知道……
原主的靈魂早就在得知父親死訊那一刻徹底消散了,此刻依附在這少年身上的人雖說也叫陳然,可卻是來自于2025年的一名王牌特種兵。
一夜之間,男丁接連離世,意外穿越到這一時空的陳然大概是老天爺對這個家庭最后的一絲憐憫了。
深知扛在肩頭的責(zé)任有多重,在靈魂徹底與這具身體融合后,陳然的眼神迅速變得堅定起來。
“娘,先起來吧。”
攙扶著母親從草席上站起身,陳然和妹妹一塊要將人扶進里屋,可母親卻是站住了腳步。
她用凍裂的手掌在粗麻孝衣上蹭了蹭,從懷里摸出了個藍布包來。
三層油紙里裹著的是公社開的撫恤物資領(lǐng)取說明單,當(dāng)家的為了阻止狼群進屯送了性命,這是她反復(fù)爭取才換來的補償。
特供全國糧票十五斤、軍用棉布票三丈,十五塊錢,外加一封招工推薦信,這其中最最讓她重視的就是招工推薦信。
老陳家自清朝康熙年間起就是這鷹嘴屯的守山人,雖說是代代相傳,可祖上傳下來的打獵手藝早就失傳了個七七八八。
丈夫的死就是最好的表現(xiàn),這年頭還亂的很,不少罪犯都跑進山里當(dāng)起了野人,她說什么都不能讓兒子再去蹚這趟渾水了。
枯瘦的手指反復(fù)摩挲著“招工”二字,呂青禾黯淡的雙眼終于是有了些神采。
她沖著兒女道:“你們二叔已經(jīng)幫忙去公社領(lǐng)撫恤金了,公社倉庫缺個管理員,然然你回頭拿著信就能上崗,等到開春就能拿工分。”
“到時候發(fā)了布票,先給你扯一身卡其布的工裝,剩下的再給蕓丫頭弄一件花襖……”
操持了這個家半輩子,當(dāng)家的倒下了并沒有讓呂青禾忘記自己的職責(zé),她不遺余力地分配著丈夫用命換來的撫恤金,唯恐虧待兒女中的任何一個。
七歲大的女兒渾然沒注意到這計劃里只有她和哥哥,打起精神的她跑進里屋,旋即就抱出了個豁口的陶罐。
“哥!我攢了七個松塔!等開春賣了,給你娶媳婦!”
哥哥被屯里的小孩笑話是傻子娶不著媳婦,七歲的陳蕓為此努力了很久,可她卻不知道,這罐底早被老鼠啃穿了,松塔漏得只剩下了空殼。
前世在孤兒院長大的陳然何曾感受過這樣的關(guān)懷,鼻腔發(fā)酸的他將凍僵的妹妹往懷里摟了摟,摸著對方枯黃的頭發(fā)道:“蕓丫乖,回頭哥帶你去供銷社看小人書!”
未等得陳蕓拍手叫好,陳然便敏銳地聽到屋外傳來了踩雪聲。
回首望去,只見兩道裹著軍大衣的身影挾著寒氣就撞了進來。
“他二叔,可算來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陳然的二叔,公社的會計陳德忠和他的兒子陳鐵柱。
呂青禾慌忙迎了上去,凍裂的手指捏著撫恤單微微發(fā)抖:“撫恤金的事?公社領(lǐng)導(dǎo)怎么說?”
陳德忠摘下狗皮帽,露出油光水滑的腦門來,他慢悠悠地撣著肩頭落雪,身后跟著的胖子陳鐵柱一只手抓起供桌上的凍梨已經(jīng)啃了起來。
“嫂子啊…”
陳德忠從內(nèi)兜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票據(jù):“公社體恤你們孤兒寡母,特批兩斤全國糧票,外加一塊錢,就這些了。”
呂青禾枯瘦的身子猛地一怔,粗糲的撫恤單在掌心攥出裂響:“他二叔,說好了十五斤糧票,三張布……”
啪!
陳德忠突然拍案,驚得靈前長明燈猛地一跳!
“你還有臉提?你男人弄丟公社的五三式步槍,沒讓你們賠那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丈夫死在了山里,那把公社發(fā)的五三式確實沒找回來,自覺理虧的呂青禾攥緊衣角,不由得埋低了腦袋。
她側(cè)首望了望丈夫的靈位,突地就挺直了佝僂的背:“布票糧票錢都可以不要,那招工推薦信呢?”
“我男人已經(jīng)死在了山里,我不能讓他絕了后,說什么陳然也不能再當(dāng)這個守山人了,公社倉庫的管理員……”
“自私!”
陳德忠暴喝道:“老陳家世代守山是榮耀!陳然作為烈士的后代,更有義務(wù)擔(dān)起這個責(zé)任!他不接任,難道要我兒子去嗎?”
他撥開軍大衣,會計專用的鋼筆在胸兜晃出冷光:“經(jīng)公社一眾領(lǐng)導(dǎo)商議決定,由陳然接替鷹嘴屯的守山人,回頭工作證明下來了,立即上崗!”
宣布完消息陳德忠掉頭就走,正忙著啃凍梨的陳鐵柱見狀連忙跟上。
“站住。”
這時候,只聽得陳然的聲音在背后響了起來。
陳鐵柱回過頭,見是陳然攔人,啐出凍梨核學(xué)著父親的模樣立即打起了官腔。
他油膩的指頭幾乎戳到了陳然的鼻尖:“傻子!你還想抗命不成!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送你們一家三口去勞動改……啊!!!”
話未說完,陳鐵柱殺豬般的慘叫聲直接在靈堂炸響!
只見陳然伸手抓住陳鐵柱的食指奮力一掰,那兩百多斤的肥胖身軀砰的一聲就跪在了靈堂前。
整個堂屋仿佛都顫了兩顫,見兒子疼得直翻白眼,陳德忠三角眼陡然暴睜,抄起供桌上的陶碗就砸在了地上。
“你給我撒手!”
陳然聞聲紋絲未動,他死死盯著陳德忠的眼睛,聲音冷得就像是屋檐下的冰棱:“二叔,我就問你一遍,公社給我爹的撫恤金,真就這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