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種事我聽說過,隋唐那時,混世魔王程咬金也是夢到了仙人傳藝,說他是土福星官下界,教了他三十六路斧法,但是這家伙笨,最后就記住了三板斧!”
“短命二郎”阮小五想起來了自己以前聽過的評書,此時不由得叫出聲來。
“還真有這事?難不成王倫哥哥也是個什么星星月亮下界?”
“旱地忽律”朱貴疑惑地說道。
“還太陽呢,不管如何,有了武藝總歸是件好事,日后也可以助兄弟們一臂之力!”
王倫主動結束了大伙兒的交談,在得到了王倫的許可之后,杜遷和宋萬也開始拿著錢糧各司其職去了。
事實證明,王倫的想法還是很正確的,這年頭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流民,遍地都是,杜遷剛剛下山一天,就帶回來了一千多的流民回來,其中青壯年流民大概有五百多個,剩下五百老弱女性。
把人帶回梁山之后,杜遷有些擔憂地找到了王倫,因為他覺得自己就算是招人,也盡量得帶回來年輕力壯的,現在一下子來了上千人,但是青壯卻只有一半。
王倫則是安慰他說道,“兄弟,忘了我們之前是怎么說的了嗎?就是女人老人也有他們的作用,你盡管去招人就是了,越多越好!”
這邊交代完了杜遷,王倫則是把“旱地忽律”朱貴先從李家道口酒店叫了回來。
“哥哥,有何吩咐?”
“叫你回來有兩件事,第一,杜遷帶回來的流民到了,我這里人手不夠,三阮都在訓練水軍,你速速去熬些厚粥來,粥要插筷子不倒,毛巾包著不滲,先管他們一頓飽飯,他們吃飽了之后,聽我訓話!”
朱貴點了點頭,又問道,“哥哥,那第二件事呢?”
“聽說你還有個兄弟叫做‘笑面虎’朱富的,在沂水縣老家開酒肆,不如寫封信叫他也來上山吧,如今我們梁山泊要發展,缺乏人手,你在梁山上當頭領,他在老家也不安全,讓他上山來坐一把交椅,也免得你記掛!”
王倫要發展梁山,第一重要的就是人才,首要的就是頭領,充實管理層,他當然想要去找那些武藝高強,智謀超群的好漢,奈何現在梁山泊的名聲太小,自己之前那嫉賢妒能小心眼的名聲在江湖上不說是人盡皆知,也是影響深遠,在自己沒有完全把其他人心中的壞印象洗刷干凈前,貿然去求賢估計只能吃閉門羹。
這種情況下,就只能從熟人身上下手了,雖說這“笑面虎”朱富也沒有什么大本事,但勝在知根知底,又是朱貴的兄弟,叫他上山來管理一下后勤還是可以的。
“難得哥哥還替我們兄弟著想,好,我便叫他前來!”
這邊朱貴一邊安排人熬粥,一邊寫好了信叫人送去沂水縣老家。
而當一缸插筷子不倒,毛巾裹著不滲的米粥被抬到了那些流民面前時,王倫感覺到他們的眼神一個個都已經能夠吃人了!
要不是之前他調過來一百多披甲的小嘍啰在這里維持秩序,只怕他們早沖上來搶粥吃了!
人性之惡,任何時候都不能低估,而王倫現在則是要給這些已經臨近絕望的人一點希望。
看著那一缸缸冒著熱氣的厚粥,這些流民百姓雖然更餓了,卻不敢上前。
畢竟,這是在土匪窩里面,旁邊還有那么多披甲,手里拿著刀槍的嘍啰。
殘陽如血,將梁山校場染成一片赤金,上千流民或坐或立,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場中那幾十口冒著熱氣的粥缸。
衣衫襤褸的老漢喉結滾動,懷抱嬰兒的婦人不住吞咽唾沫,青壯漢子們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他們已有月余未嘗過真正的糧食,此刻連米香都像帶著勾魂攝魄的魔力。
"都站直了!"
杜遷手持長棍在校場邊來回巡視,百余披甲嘍啰將人群圍作鐵桶。
忽然人群騷動,一個瘦得只剩骨架的老頭踉蹌著往前撲去,卻被鋼刀架住脖頸,寒光映出他凹陷的面頰。
"求......求好漢爺賞口粥......我們實在是餓得受不了了......"
"放肆!"
齊眉棍戳在地面上的聲起,杜遷怒目圓睜:"我們大當家還未發話,誰敢——"
"且慢!"
清朗嗓音自高臺傳來,眾人抬頭望去,但見白衣書生負手而立,衣袂在暮色中翻飛如鶴。
王倫緩步走下石階,皂靴踏過青磚發出清脆聲響,他徑直走到老頭面前,伸手接過“旱地忽律”朱貴遞來的粗瓷碗,舀起滿滿一勺濃粥。
白氣蒸騰間,書生竟當著眾人面也拿起一碗粥啜飲一口,"咕咚"吞咽聲清晰可聞,米粒沾在唇邊也不擦拭:"老丈請看,這粥里沒摻觀音土,更無樹皮草根,這可是精米熬的兩個時辰,米油都熬出來了,香得很啊。"
他將瓷碗塞進老頭顫抖的手中,轉身面對人群:"諸位可知,在下便是梁山泊首領,江湖人稱的白衣秀士王倫,諸位看我現在人五人六的占山為王,錦衣玉食,不愁吃喝,卻怎知王某也是吃過糠咽過菜的?"
王倫的舉動和話語校場鴉雀無聲,這些流民自然不信,因為現在在他們看來,王倫過的就是神仙一樣的日子,怎么可能也是過過苦日子的人?
就在此時,忽然有人驚呼:"看,王頭領的袖子上,有補丁!"
千百道目光匯聚處,白衣袖口露出肘部補丁,針腳歪斜如蜈蚣爬行。
王倫順勢舉起手臂,解釋起來:"三年前我赴京趕考,寒冬臘月只有單衣蔽體。諸位看這補丁——"他猛地扯開衣襟,露出腰間青紫疤痕,說道:"我王倫也受過那些官吏的折辱,這是路過滄州時,被強行要征我過路稅的稅吏使鞭子抽的!"
人群響起抽氣聲,幾個婦人抹起眼淚,青壯們拳頭攥得咯咯作響,也許是他們也都想起來了他們被官府欺壓的過去,要不是有著天大的冤情,他們之中的很大一部分人絕不會背井離鄉,走上逃亡之路。
王倫的聲音陡然提高:"諸位要問為何打我?就因我包袱里藏著半塊給老母抓藥的碎銀,叫他們看見了,非要我給他們交什么過路稅!諸位,大路朝天,你們可曾聽說過大宋朝有過路稅這一項賦稅嗎?還不是他們見財起意,臨時加出來的!那些穿著綢緞的官老爺,他們庫房里堆著金山銀山,卻連病人救命的錢都要搶!"
暮色中響起第一聲嗚咽,接著是此起彼伏的抽泣,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幸福的家庭各有各的幸福,不幸的家庭卻大抵有著類似的不幸,此情此景,無數的流民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禁哭出聲來。
王倫踏上高臺,晚風卷起他散落的發絲:"聽說鄉親們中,不少人都是黃河兩岸的百姓,去年黃河決堤,朝廷說要修堤的銀子哪去了?今年大旱,官倉說要賑災的糧食哪去了?"
王倫忽然指向人群前方,一個背著幼童的漢子踉蹌跪倒,露出背上潰爛的鞭傷,明顯是被官吏抽打的。
"就像這位兄弟!我聽說你為了給小兒子討一口吃的,在官老爺面前頭都磕碎了,他們卻什么都沒給,還把你痛打了一頓!"
王倫眼眶泛紅,"你們逃荒路上,可曾見過半個發放賑濟的官員?見到的只有催繳錢糧的差役,只有殺良冒功的官兵!"
他猛地抽出腰間佩劍,寒光劃過暮色:"這樣的朝廷,這樣的世道,我們還要忍到幾時?"
"反了他娘的!"
“摸著天”杜遷突然振臂高呼,這是他早就和王倫商量好的,此刻便像是火星濺入油鍋,人群轟然炸響。
瘸腿老漢扔掉拐杖,枯瘦的手臂舉向天空;滿面塵灰的婦人將嬰兒高高托起;青壯們用木棍敲擊地面,聲浪震得屋檐積雪簌簌墜落。
王倫劍指蒼穹,聲如金石:"今日在這梁山之上,王某立誓——凡我兄弟姊妹,有飯同食,有衣同穿!青壯可入行伍,每日三頓干飯,每月三錢餉銀!婦孺老弱開荒種地,收成與山寨三七分賬!更將開設匠作營,紡紗織布、打造農具,開設工坊,憑勞作換口糧!只要我王倫在一天,只要我梁山還佇立在大地之上,我就要為大家謀一條生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撲通"一聲,最先喝粥的老頭重重叩首,額頭砸在青磚上迸出血花:"小老兒替三個快要餓死的孫兒......謝過王寨主的活命大恩!小老兒也有力氣,王寨主但有驅使,便拿了我這把老骨頭去吧!"
這一跪下,仿佛推倒骨牌般,黑壓壓的人群接連跪倒。有個獨臂漢子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胸前的軍號刺青,說道:"俺是河北逃營的廂軍!只因上司侵吞軍餉,不發糧餉,未曾想王寨主如此仁義,愿為王寨主驅使,去殺這些喪良心的貪官污吏!"
說罷,便向王倫身邊走去。
朱貴正要上前阻攔,卻被王倫眼神制止,朱貴擔心得很有道理,因為這個人是廂軍出身,身份還沒有得到確認,萬一是官府探子,前來刺殺王倫怎么辦呢?
畢竟他們可是剛剛在西溪村犯下大案啊。
只見王倫快步下臺,親手攙起那漢子:"好兄弟!在梁山只有一種人——被逼得活不下去的苦命人!"
他轉身喝道:"取酒來!"
他不怕這個漢子有什么動作,畢竟他也有自保的能力,現在無論怎么樣,把這些民眾籠絡在自己身邊才是最重要的!
須臾間,十幾個嘍啰抬著酒壇穿行人群,粗陶碗中濁酒蕩漾,映著萬千點跳動的火把。
王倫舉碗過頂:"這第一碗,敬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酒水潑灑入土,在青磚上洇出深色痕跡,王倫仰望蒼穹,仰天長嘯。
"第二碗,敬在這昏沉世道之下,無辜枉死的冤魂!"
酒壇傾倒如淚,夜風中似有嗚咽回響,不知道是不是冤魂有靈,在回應著王倫的話語。
"這第三碗——"
王倫的聲音陡然激昂,"敬你我敢在這吃人世道,掙一條活路!"
“鄉親們,不是我救了你們,是你們自己在救自己,俗話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王倫要是只管你們飯吃,早晚就是個坐吃山空的下場,沒辦法,我得讓你們知道怎么反抗這個世道,先給你們一方不受欺辱的天地,讓你們在此能夠憑借自己的本事,不受欺凌地生活,我們過得好了,他官府必然不會舒服,想方設法就要滅了我們?我們怎么保護這好日子?”
“沒錯,反抗!之前你們不敢反抗,但是現在,我帶著你們反抗,咱們就一起,讓大家的好日子從梁山開始,擴大到整個天下,這天下不是他趙家的,是我的,也是你們的,讓我們一起,把這天下變得更好,把污穢的全都除掉,我,拜托大家了!”
酒水被王倫仰頸飲盡時,有幾滴酒液順著下頜滑落,在火光中宛如血珠。
"愿為頭領效死!"
杜遷、朱貴突然單膝跪在地上,像是平地驚雷,上千人齊聲怒吼震得松濤陣陣。
校場四周的火把"呼"地躥高,將王倫新近掛在旗桿上的"替天行道"大旗照得通明。
有白發老嫗顫抖著撕下衣擺,咬破手指畫了個歪扭的"王"字,高舉過頭頂迎合著,孩童們學著大人模樣作揖,稚嫩嗓音喊著"為寨主效死"。
夜色漸濃,山寨卻亮如白晝,流民之中的婦人們圍著粥棚忙碌,老丈們指點著搬運農具,青壯們在朱貴的帶領下唱起家鄉的歌謠。
王倫獨立高臺,望著蜿蜒如龍的火把隊伍,嘴角勾起笑意,不管之前他們這些人是哪里的人氏,現在他們都已經有了共同的身份,梁山人!
他知道,從今夜開始,這些麻木的靈魂重新有了溫度,而這溫度終將焚盡腐朽的趙宋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