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漂浮在尸骸遍野的戰場上,腐爛的旌旗卷著腥風掠過指尖,卻觸不到半分實感。三年來,
我早已習慣這游魂般的存在,直到今日——玄甲鐵騎踏破荒墳,為首的男人一襲墨金龍紋氅,
親手掘開了我的棺槨。"姜翎。"蕭景淵的聲音比北疆的雪還冷,指尖卻輕撫過棺中白骨,
"你若再不睜眼,明日午時,姜家一百三十七口人便去黃泉陪你。"我冷笑,
魂體激起的陰風掀翻他腰間玉佩。那枚青玉麒麟墜子叮當落地,裂開一道細紋。多可笑。
前世我率軍死守孤城,臨別前將祖傳玉佩塞進他掌心:"蕭景淵,
你若負我......"話未說完,他吻住我染血的唇:"待江山穩固,我以鳳冠為聘。
"可如今,我的尸骨被他當作脅迫的籌碼,而玉佩仍懸在他腰間,像一記響亮的耳光。
"陛下,時辰到了。"副將低聲催促。蕭景淵忽然攥緊玉佩,骨節泛白:"再等等。
"話音未落,我魂體驟然被吸入漩渦。再睜眼時,掌心正抵著冰涼鎧甲,
喉間嗆出帶著鐵銹味的喘息——竟是敵國質子楚玥的身軀!"醒了?"蕭景淵捏住我下頜,
鎏金護甲刮過脖頸新添的鞭痕,"既然借了楚玥的殼子,便替朕守住這潼關。敗了,
朕將姜家兒郎的骨頭一塊塊喂狗。"我盯著他猩紅的眼尾,忽然笑出聲。多熟悉的眼神。
前世糧盡援絕時,他也是這般掐著我后頸,將滴血的軍報拍在案上:"姜翎,
你可知何為棄子?""臣,領旨。"我啞聲應下,接過他拋來的銀槍。
槍柄殘留的溫度灼得掌心發疼,就像那夜紅燭下,他替我包扎虎口裂傷時,
睫毛在臉頰投下的陰影。城頭戰鼓驟響,我轉身披甲。
蕭景淵忽然按住我肩頭:"你的玉佩......""扔了吧。"我揮開他的手,
"畢竟臣如今,是'楚玥'了。"烽火映亮他驟然蒼白的臉,而我握緊槍桿,
任由陌生身軀的戰意如野火燎原。這具身體殘留的肌肉記憶,竟與我的魂魄完美契合。
長槍橫掃的剎那,我忽然想起楚玥戰死的傳聞——敵國送來的質子,
原是個被剝去封號的公主。1、披甲疑云殘陽如血,潼關城墻下殘破的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我攥緊手中銀槍,鎧甲摩擦聲里裹著士卒壓抑的喘息——這支不足千人的殘軍,
是蕭景淵丟給我的“賭注”。“楚將軍,敵軍距此僅三里!”斥候嗓音發顫,
目光卻黏在我染血的披風上。三日前守城副將臨陣脫逃,此刻這些兵卒看我的眼神,
像在看一具會走路的棺材。我抬腳碾碎腳邊碎石,
槍尖挑起沙盤上代表敵軍的黑旗:“弓箭手埋伏西側斷崖,待其先鋒過谷口,
推落滾石斷其后路。”“可、可那是林相國親兵......”“林相國?”我嗤笑一聲,
銀槍倏地刺穿沙盤中央,“今日之后,世上再無林家軍。”號角撕裂長空時,
我策馬沖入敵陣。這具身體的骨骼比前世纖細,可當長槍貫穿第一個敵將咽喉的剎那,
肌肉記憶如潮水漫過四肢百骸。血霧噴濺在面甲上,我恍惚聽見身后有人嘶吼:“姜將軍!
是姜家軍的回馬槍!”心臟猛地抽痛。前世蕭景淵將我困在深宮那夜,
也曾撫著我掌心槍繭嘆息:“阿翎,你該是翱翔九天的鳳,而非折翼籠中。
”可最終折斷我羽翼的,正是他親手批下的那道絕殺令。“楚玥!”城樓傳來暴喝。
我反手削飛偷襲者的頭顱,揚刀指向玄色龍袍的身影。蕭景淵佇立雉堞間,
腰間玉佩隨狂風亂撞,像極了那夜被我摔碎的定情信物。“陛下怕我造反?
”我舔去刀鋒血跡,故意讓嗓音裹上甜膩笑意,“不如開城門親自驗驗,
看我身上可藏得下半寸反骨?”他瞳孔驟縮,鎏金護甲生生掰碎半塊墻磚。這反應取悅了我。
前世他最愛在我耳畔呢喃“孤的姜將軍”,如今我頂著楚玥的皮囊舞刀弄槍,
倒要看他如何自欺欺人。鳴金收兵時,林婉容捧著茶盞裊娜而至:“將軍苦戰半日,
飲口熱茶潤喉罷。”青瓷碗沿映出她袖口一抹幽藍——是西域鳩毒,與前世斷我糧草那日,
她簪子上淬的毒一般無二。“多謝。”我伸手去接,卻在指尖相觸時陡然松手。
茶盞墜地迸裂,毒液腐蝕石板滋滋作響。林婉容嬌呼著向后跌去,
正巧落入疾步而來的蕭景淵懷中。“陛下!”她淚眼盈盈攥住他袖擺,
“楚將軍莫不是疑心妾身......”我冷眼看他扶起林婉容,
前世記憶如附骨之疽——也是這樣梨花帶雨的作態,騙得他默許副將克扣姜家軍冬衣。
“疑心?”我拾起毒發黑化的瓷片,輕輕劃過林婉容脖頸,“本將分明親眼看見,
林姑娘往茶里添了味‘佐料’。”蕭景淵突然扣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幾乎捏碎腕骨。
他眼底翻涌著我讀不懂的情緒,最終化作一聲冷笑:“楚將軍既如此善戰,
今夜便去守糧倉罷。”更深露重,我倚在糧垛上摩挲銀槍。這具身體對林家毒的敏銳規避,
對姜家槍法的天然契合,連同楚玥戰死沙場的謎團,織成一張巨大的網。
遠處突然傳來瓦片輕響,我屏息凝神,卻聽見蕭景淵壓抑的咳嗽隨風飄來。
他竟在角樓站了整夜,手中攥著那枚布滿裂痕的玉佩。
2、細作暗涌林婉容的鎏金護甲劃過青瓷酒壺時,我正倚在窗邊擦拭銀槍。“將軍鏖戰辛苦,
妾身特釀了梅子酒。”她眼波流轉,素手斟滿琉璃盞,“陛下說,這酒……最配凱旋人。
”殷紅酒液映出她鬢邊新簪的并蒂蓮——前世她毒殺姜家暗哨時,也戴著同樣的花。
我仰頭飲盡,喉間灼燒感竄起的剎那,血腥味已涌上舌尖。“噗——”鮮血濺濕羅裙,
我踉蹌扶住案幾,抬眼卻見林婉容退至門邊,唇角噙著得逞的冷笑。雕花木門轟然碎裂。
蕭景淵玄色龍袍卷著夜風闖入,將我打橫抱起時,指尖陷進我染血的袖口:“傳太醫!
把林婉容押入水牢!”“陛下……”林婉容凄然欲泣,卻被禁軍反剪雙手拖走。
廊下回蕩的啜泣聲,與前世糧草被焚那夜的嗚咽重疊。我咬住他肩頭龍紋刺繡,
鐵銹味混著龍涎香侵入齒間:“蕭景淵……你和當年一樣……臟……”他身形微僵,
卻將我箍得更緊。太醫施針時,他握著我冰涼的手腕,
帕子擦拭血跡的力道輕得像在觸碰易碎的瓷器。可我知道,此刻他本該在御書房批閱奏折,
默許副將克扣邊關糧餉——正如前世一樣。“疼就咬這個。”他突然將手腕遞到我唇邊,
上面還留著我的牙印。我偏頭避開,盯著杏黃床幔上盤旋的金龍:“陛下此刻裝深情,
是要臣感恩戴德,繼續替你賣命?”他指尖一顫,染血的帕子飄落在地。三更梆響,
蕭景淵被急報喚走。我強撐起身,
袖中滑出半刻前從林婉容腰間順走的密信——“兄長親啟:楚玥疑為姜翎轉世,望速除之。
另,潼關布防圖已得,三日后子夜,東側角樓。”“兄長”二字刺得我眼眶生疼。
記憶里敵國皇子舉起玉玨的模樣突然清晰,他眉間那顆朱砂痣,
竟與林婉容耳后胎記如出一轍。窗外忽起喧嘩,我推開窗欞,
正撞見林婉容披頭散發跪在雪地里。她仰頭望著蕭景淵的鑾駕哭喊:“陛下!
妾身懷了您的骨肉啊!”蕭景淵撩開車簾,月光照亮他森冷側臉:“拖去慎刑司,
灌一碗紅花。”我攥緊密信低笑出聲,前世剜心之痛與此刻快意絞作一團。
暗格里突然傳來叩擊聲,舊部暗衛呈上密報:“敵國二十萬大軍異動,疑似直取潼關。
”血漬未干的指尖撫過銀槍,我望向鏡中楚玥的面容——這張臉,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3、身世初現烽火臺的狼煙撕破暮色時,我正橫槍立馬于潼關隘口。
敵陣中忽有一騎銀甲躍出,
那人高舉的玉玨在殘陽下泛著血光——竟與我懷中碎玉佩的紋路嚴絲合縫。"阿翎!
"清越嗓音穿透戰鼓,敵國皇子摘下面具的剎那,我眼前炸開漫天星火。
五歲生辰那夜的畫面洶涌而至:琉璃宮燈墜地碎裂,蒙面人將我裹進腥膻的狼皮,
玉佩與玉玨相擊的脆響刺破耳膜......"唔!"銀槍脫手砸落馬背,
我蜷縮著按住太陽穴。蕭景淵的玄色大氅裹挾著龍涎香席卷而來,他掐著我后頸按進胸膛,
箭雨擦著發梢釘入黃土。"閉眼。"他掌心覆上我顫抖的眼瞼,聲線卻比劍刃更冷,
"那個雜種的話,一個字都不許聽。"我被囚在龍涎宮時,腕間鎖鏈綴滿鎮魂鈴。
蕭景淵跪在榻邊替我包扎掌心血痕,
唇瓣擦過我指尖的模樣虔誠如信徒:"當年擄走你的北狄人,早被朕剁成了肉泥。
""陛下在怕什么?"我勾起他下頜,故意讓鈴鐺撞出清脆聲響,"怕楚玥這具身子,
當真流著敵國的血?"他瞳孔驟縮,突然發狠般咬住我頸側,
血腥味在唇齒間漫開:"朕寧愿你永遠是姜翎......"劇痛中,
我望著床頂盤旋的鎏金蟠龍,忽然笑出淚來。這具身體竟在此時落淚,
冰涼的液體滑過蕭景淵吻過的肌膚,像一記辛辣的嘲諷。子夜驚雷炸響,
我摸著臉頰殘淚嗤笑:"原來連眼淚......都是騙人的武器。"暗格突然彈開,
林婉容的密信泛著幽香——"寅時三刻,角樓第三根梁柱"。我捏碎信紙,
想起白日陣前敵國皇子眉心的朱砂痣,竟與蕭景淵昨夜咬出的血痕重合。破曉時分,
我在梁柱暗格里摸到卷泛黃畫軸。展開的剎那,
喉間涌上腥甜——畫中女童額間點著鳳凰花鈿,懷里抱著對玉玨嬉笑,
那眉眼......分明是幼年的我與敵國皇子!"好看嗎?"蕭景淵的嗓音在背后響起,
劍尖挑斷我腰間束帶,"這幅畫,朕珍藏了十五年。"錦緞滑落,露出我后腰的火焰胎記。
他指尖撫過滾燙的肌膚,突然低笑出聲:"現在,你連眼淚都不敢信了吧?
"4、信任裂痕鎏金蟠龍燈漏指向子時三刻,我貼著書房暗閣的陰冷石壁,
指尖撫過密匣上斑駁的饕餮紋。雕花銅鎖泛著幽光,像極了蕭景淵那雙總含著譏誚的鳳眼。
三日前舊部傳信說這匣中藏著他的命門,可當虎符缺口對上機括時,
我忽然想起他教我用兵法的模樣——那時他握著我的手劃過沙盤,
指尖的熱度幾乎灼傷我的腕骨。"咔嗒——"機括彈開的輕響驚碎滿室寂靜,
泛黃的軍報滑落掌心。朱砂批注刺破夜色,墨跡如蜿蜒的血河:"舍姜翎部為餌,
誘敵至鷹愁澗,焚之。"日期正是我戰死前三天。耳畔驟然響起鷹愁澗的風聲。
那夜我率殘部退守谷口,箭矢將盡時看見山巔燃起的狼煙。親衛歡呼"援軍到了",
我卻死死盯著隨風飄來的焦油味。直到火舌舔上戰袍,
才看清舉著火把的玄甲衛袖口繡著龍紋——是蕭景淵的親兵。
"原來連糧草斷絕......都是算計。"我低笑出聲,
燭火搖曳間仿佛回到大婚前的雨夜。他冒雨策馬闖營,
渾身濕透卻將虎符塞進我掌心:"阿翎,孤信你。"彼時他睫毛上墜著水珠,
在燭光下碎成星星點點的溫柔。而今軍報上的"焚之"二字,
正與他當年教我寫兵法時用的朱砂墨同色。翡翠貔貅砸碎滿地的脆響中,
蕭景淵赤紅著眼將我抵在博古架上。他龍袍上熏了過量的龍涎香,
卻蓋不住袖口殘留的血腥氣:"若早知你重生......""陛下會如何?
"我撕碎紙頁揚向虛空,看雪片般的殘屑落滿他肩頭,"提前喂我鴆毒?
還是將姜家兒郎的尸骨壘成京觀?"有片碎紙沾在他唇畔,像道永遠結不了痂的傷。
他喉結劇烈滾動,突然發狠般吻下來。鎏金護甲刮過鎖骨,
血腥味混著他唇間殘留的參湯苦味,在齒間糾纏成毒。我咬破他舌尖,
他卻扣住我后腦更深地侵入,直到血腥染紅衣襟。墻上的《江山圖》被燭火投出扭曲的影,
恍若兩條惡鬼在撕咬彼此的血肉。"你要造反?"他喘息著抹去唇角血漬,突然低笑,
"三日前糧倉被焚,是你讓舊部扮作流民混入的?"我撫平凌亂衣襟,踩過滿地碎玉。
暗格里名冊的觸感還留在指尖——那些化名混入流民的鳳鳴軍,
此刻正帶著火油潛伏在潼關驛道。三日前我讓親衛在糧倉梁柱刻下"姜"字時,
便知這局棋終究要燒回執棋人的手。"陛下該擔心的,
是明日早朝——"我踢開滾到腳邊的翡翠眼珠,"那些文官發現戶部的虧空,
可比鷹愁澗的火勢兇猛多了。"5、真相傷疤寅時梆聲傳來時,我將灰燼灑進蓮池。
水面倒映著疾步而來的身影,玄鐵面具遮住他毀去的半張臉,
唯有袖口姜家暗紋被月光洗得發亮。"第七營已就位。
"他叩擊石欄的節奏是當年軍中的密語,"但蕭景淵調了玄甲衛駐守東城門。
"我掬起一捧浮灰,看星火明滅在掌心:"讓兄弟們扮作送葬隊伍,棺木里裝滿硝石。
"水面忽然漾開漣漪,暗衛的身影碎成千萬片,像極了前世為我收尸那日,
鷹愁澗飄滿江面的戰甲殘片。更深露重,蕭景淵的龍涎香裹著夜露破門而入。
他將虎符砸在妝臺,銅鏡映出他猩紅的眼尾:"要造反?朕教你什么叫真正的兵權。
"我撫過虎符缺口——那里本該嵌著姜家軍的鳳翎印記,如今卻被玄甲衛的狼圖騰取代。
銅鏡忽然泛起霧氣,恍惚映出那日他為我烙下"翎"字的情景。烙鐵灼傷皮肉的焦味里,
他聲音輕得像嘆息:"這樣就算化作灰,孤也認得出你。""陛下當年教臣,
馴鷹要折斷它的翅膀。"我驟然掀翻妝匣,珍珠滾落滿地,"可知臣這些年,學會如何屠龍?
"他擒住我手腕壓在鏡前,呼吸灼燙耳垂:"那朕便等著,看是你先斬斷龍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