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病好后,我就走了。
一個包裹,一個箱子。
手上提著的包裹,裝著換洗的衣服。
背上的箱子裝著畫尸的家伙什。
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我要結(jié)了我和白家奶奶之間的因果。
不立堂,不燒香。
我得給它攢上三份冤魂。
這個事,我爺我爹,不能插手。
全得靠我自己。
我要自己出村子,到周圍各個村子里去畫尸。
長這么大,基本上都是在村子里晃悠,最遠的一次就是石頭村。
這次不知道要走多遠,走多久。
趕著走,到了哪里,算哪里。
正好趕上三伏天,太陽曬得我后背生疼。
繞開石頭村,進了山,有了樹蔭,才稍微好一點。
靠在樹根底下,喝了口水,身后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我扭頭看去。
嗖!
一支箭射了過來。
匆忙間抬手去擋,卻發(fā)現(xiàn)箭不是奔著我來的。
我身后十幾步一只兔子中了箭,竄了幾下,躺地上一動不動了。
“小娃子,沒嚇到吧。”
樹林里繞出來一個拿著弓箭的中年漢子。
快步走了過來,憨厚地撓撓頭。
“沒事沒事?!蔽铱吭跇渖希执нM兜里,握緊了一把小刀。
出門在外,萬事多小心。
這山上,兔子,袍子,野豬什么的,一直都有。
附近很多村子的人都會上山打獵。
“叔叔,你是哪個村子的?”
那中年漢子沒有彎腰撿起兔子,而是直著身子用弓箭給挑了起來,回道:“小娃子,你不是這附近的啊,我是清溪村的?!?/p>
清溪村。
這地方我聽我爺說過,前些年死了個人,是我爺爺去給畫的臉。
這村子里人不少,算是這附近排得上號的大村。
估摸著得有個大幾百戶。
算是富裕點兒的。
沒想到在山上轉(zhuǎn)悠轉(zhuǎn)悠,碰見清溪村的村民了。
本著遇到就是緣分,我決定第一站就去這了。
“叔,最近村里死人了嗎?”
“?。俊?/p>
我這一問,反而是給他嚇了一跳。
拎著兔子的手抖了一下,差點沒拿住。
“你問這干啥啊,你是哪來的?”
中年漢子剛問完,瞄了一眼我背著的箱子,恍然大悟,“你是老張家的吧,給人畫臉的?”
得,也算是名聲在外。
我點點頭,“嗯,我這次出來就是想賺幾個錢?!?/p>
“我爹和我爺以后都不接畫臉的活兒了,以后十里八村有事,找我?!?/p>
“附近轉(zhuǎn)一轉(zhuǎn),露個臉?!?/p>
我站起來,握著刀的手依舊沒松開。
“這回事啊,年紀這么小就出來畫臉了,行啊?!?/p>
“走吧,正好跟我下山,自己容易迷路了?!?/p>
一路上,中年漢子介紹了下自己,他叫王二強,家里排行老二。
話匣子打開就沒合上過。
他腳不停,嘴也不停,跟我很熟悉的樣子,啥都說,啥都講。
包括他為啥不彎腰撿兔子,是常年養(yǎng)成的習慣。
上山容易下山難,真不是說說的。
上山最多是累,下山就險了。
足足走了得有四五個小時。
到村口的時候,都快天黑了。
清溪村不愧是大村。
遠不是我們村和石頭村能比的,一到晚上就沒啥人在村里活動了。
我和王二強到村口的時候,一群老太太正湊在一起編籮筐呢。
還有老頭,六七堆,喝點茶水,搖著扇子,聊著天。
十幾個半大的孩子你追我趕,拿著樹枝打來打去。
王二強帶著我從村口過,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村子大歸大,人多歸多,但都是鄰里鄰居的,互相都認識。
來了個新面孔,都第一時間看出來了。
“二強子,你這上山打兔子,咋還打了個小孩回來???”
一個老頭兒笑呵呵地調(diào)侃著。
這老頭精氣神挺足。
我瞅他的派頭,搞不好是清溪村的村長。
王二強接了話,“村長,這小子是老張家的,畫臉的老張家。”
“哎呀,畫臉的老張家啊!”有個老太太心直嘴快,馬上喊了出來。
這話一出,村口炸開了鍋。
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的都是不咋好聽的。
“咳!”
村長吭聲了,“干啥呢都,之前家里人沒了的時候,你們沒想著請人來嗎?該干啥干啥?!?/p>
“小伙子,你咋一個人來了,你爹還有你爺呢?”
“以后他們都不會出來給人畫臉了?!蔽依侠蠈崒嵉卮鸬?。
稍微挺直了身子,“以后畫臉的活,我接?!?/p>
村長聽到這話,稍微愣了愣,但很快就回過神來,驚訝地問道:“孩子,老張家那些東西你都學全乎了?”
我能聽明白他啥意思。
畫尸人除了給人畫臉,還有一些陰事,也要接。
只不過,咱也不能主動去嗆行。
這個年代,哪個村子里沒個神婆,跳大神,看風水算命的老瞎子啥的。
就指著接這些活兒賺錢呢。
村長就是看我年紀小,覺得我沒本事。
對此我也不想多解釋。
只是淡淡笑了笑。
“村長,差不多就行,主要還是畫臉?!?/p>
“對對對,那句話咋說的,術業(yè)有專攻,畫臉畫臉?!?/p>
“小小年紀,很厲害了。”
我不想多說,這話題到這也就結(jié)束了。
“來了就是客,在村子里待幾天吧,也好挨家挨戶都傳一下,以后找?guī)煾诞嬆?,就得請小張師傅了。?/p>
村長處事圓滑,場面話說的漂亮,也順帶著幫我把這次來要做的事情給定了下來。
當天晚上,我就住在了王二強家里。
他爹媽早年就死了,剩下哥三,姐妹一個。
上面有個大哥,下面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四個人都結(jié)婚了,還生了孩子。
這一大家子人蓋了九間泥瓦房,共用一個院子。
王二強一家子都挺好客。
打的兔子當晚就給煲湯了。
兔子是挺肥,但畢竟是兔子,根本不夠一家子人吃。
桌子上算上小孩,足足有十三個。
十三張嘴。
弄點豬油都算開葷的日子,這兔子湯絕對算是豪華了。
幾個小孩都眼巴巴地盯著冒熱氣的兔子湯,直咽口水。
王二強地位好像不低,他不動筷子沒人動。
他舀了一大碗湯,又扯了條兔腿,遞到我面前。
“王叔,這咋好意思,住在這都夠打擾了,這兔腿,還是給小孩吃吧。”
我轉(zhuǎn)頭就把兔子腿遞給了王二強六七歲的小兒子。
動作是瀟灑了,態(tài)度是謙虛了。
口水一個勁地往肚子里流。
這兔子腿我也想吃。
但是,我總感覺這一家子,氣氛怪怪的。
好客是不假,但那是對我,他們內(nèi)部好像不和。
這兔子腿,我還是別吃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