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完了，先回屋休息了。”
終于，曲珞珞抬起了頭，將手中的碗筷放下，向曲父曲母行了個禮，隨后轉身走出了正廳。
門軸輕響間，一道晚風穿堂而過，將她的衣角吹起幾分褶皺，露出她單薄的身影。
曲珞珞的眼神順著風吹的方向看去。
其實早在白天的時候，曲珞珞就注意到東邊院子有異樣。
那肉眼可見的黑氣沖天直上，猶如一條猙獰的黑龍，令人心底發涼。
現在，既然家里每個人都各自擔憂著什么事情，沒有誰關注她的一舉一動，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
主意已定，她踩著石板路，穿過小花園，朝東邊的慈云閣緩步走去。
夕陽余暉傾灑天地，為整個府邸披上一層金紅色的紗幔。
蔚藍的天際染上了絢麗奪目的霞光，橙、粉、紫交織成一幅天然的畫卷，宛若仙境般美麗。
而這片美景中的小花園更是讓人流連忘返。
正值初夏，盛開的薔薇爬滿了竹籬笆，花朵層層疊疊，像天邊的云霞般絢爛。散發出清甜幽香，絲絲縷縷，縈繞在空氣中，讓人陶醉其中。
一片片粉白相間的花瓣隨著微風搖曳，如同少女含羞帶怯的笑靨，嬌俏動人。
路過花叢時，曲珞珞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手指伸出去撥弄了一下枝條，然后俯身嗅聞著花香。
她佇立片刻，唇邊悄然浮現若有若無的笑意，那是少有的屬于她這個年陸女孩該有的天真模樣。
這幅畫面很快吸引了另一個目光。
遠遠的小徑盡頭，身著青綢褙子的老夫人由兩名丫鬟攙扶著，慢慢走來。
老夫人滿頭銀發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亂，額前簪了一朵翠綠點珠花，襯得她臉色憔悴但仍不失尊貴之態。
她的目光掃過花園時，忽然定格在那個瘦削卻不失秀美的背影上。
一個身穿素色棉布裙的女孩正靜靜地站在薔薇花下，陽光透過密密匝匝的藤蔓投射在她身上，宛如籠罩了一層夢幻般的光輝，如夢如幻。
“這是……？”
老夫人皺眉詢問身旁伺候的大丫鬟珍珠。
這是哪位權貴家的小姐？她怎么從未見過這人？
“老夫人，這就是剛從莊子接回來的大小姐，名叫珞珞。”
珍珠趕忙附耳低聲答道。
“您這兩日身子不舒服，老爺吩咐了，等您好些再讓她過來給您請安。”
聽見這話，老夫人的神情似有所悟。
“我想起來了…… 是那位小時被送到莊子去的小姨娘生的孩子，叫珞珞。”
她回憶起往事，稍稍帶上幾分感慨，聲音中透著一絲惋惜。
“當年的事情真是造化弄人啊…… 唉，她小時候我還抱過呢，只是沒想到長大后竟生得這般標致，真跟仙女似的。”
“可不是嘛！”
珍珠連連點頭附和。
“咱老夫人心善，人每年都會吩咐賬房那邊偷偷給她送去十兩銀子么？怕太太發現，還叮囑我們不要聲張。”
提到這件事情，老太太恍然記起。
這些年她年事已高，記憶力退化，很多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了。
比如這點微不足道的十兩銀子，對于偌大的家族來說確實不算什么大事，自然也被擱置腦后許久。
想起這些舊事，老太太又禁不住咳嗽起來。
天氣漸漸轉涼，她不禁拉緊了肩上的繡金披風，以抵御傍晚帶來的寒意。
兩名丫鬟趕緊為她擋風。
“老夫人，要不咱們還是早點回去吧？這冷風吹多了，身體恐怕會受不了。”
“嗯……再等等。”
她抬手示意她們安靜，自己則繼續朝薔薇花下走去。
帶著打量也不失溫柔的目光鎖定在曲珞珞身上。
察覺到有人在靠近自己，曲珞珞緩緩轉過頭，目光觸及到那張熟悉的面容時，心中微微一顫。
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太太正含笑注視著她。
“珞珞，你還認得祖母么？”
老夫人輕聲開口，試探地問道。
“祖母？”
曲珞珞下意識地喚了一聲，盡管記憶模糊不清，但對曲珞珞這位老人卻倍感熟悉。
在那個冷漠高傲的曲家大宅里，只有祖母對她展露出關懷與呵護，會來探望她，還會偷偷給她帶好吃的，塞給她零花錢。
“誒！珞珞都出落成大姑娘了。”
見曲珞珞認出了自己，老婦人的眼角彎成了月牙形，笑容愈發燦爛。
話音剛落，她便伸出滿是歲月痕跡的手掌，將曲珞珞纖細的小手牢牢握住，那雙手粗糙卻溫暖。
“時間過得真快啊，還記得小時候你總喜歡纏著我講故事呢。”
觸及老夫人發僵的手心，曲珞珞的眉頭不由自主地蹙起，她敏銳地察覺到一種奇怪的不協調感。
雖然祖母表面看起來精神奕奕，但她的臉色略顯蒼白，眉宇間隱約有疲憊之色，并不像她嘴上說得那樣自在從容。
“祖母，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是不是最近半夜總是噩夢驚醒，白天也覺得胸悶氣短？”
曲珞珞試探性地詢問，聲音輕柔，語氣關切。
聞言，老夫人心中一驚，有些驚訝地開口。
“是是是！珞珞，你怎么知道？”
老夫人睜大雙眼，不想兒子為自己的身體操心，她身體的異樣連身邊的丫鬟都沒說，沒想到曲珞珞一下就看出來了。
“這些天我確實常常做些古怪的夢，有時候夢見自己掉進水里掙扎，根本喘不上氣。醒來后胸口像壓了一塊巨石，喘不過來。”
此時的曲珞珞沒有注意到祖母的話語背后藏著多少驚恐，她的視線早已鎖定了另一個方向。
她死死盯著老夫人左側肩膀的位置，像是那里有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
老夫人的左肩膀上，一只女娃模樣的水鬼正穩穩地坐在那里，模樣駭人至極。
它披散著漆黑粘濕的長發，如海藻般纏繞在身上，水滴順著枯瘦的身體一路滑落，砸在地上，匯聚成小小的一灘泥濘水洼。
它的臉被亂發遮掩大半，露出的皮膚白得幾近透明，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曲珞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