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上,零星擺著病床。
躺在上面的病人個個皺著眉頭。
人間就這么殘酷,生病都有運氣之分。
他們這群“底層”病人和家屬,死死盯著病房,但凡有一個出來的,就會跳下床,哪怕一瘸一拐也要去搶。
吱——!
一扇病房開門,一大群老少面部放松,簇擁著一個老太太出來。
裴雨知道機會來了!
“媽,我去給你搶位子。”
話音未落,提著兩個大包沖刺進去。
十分鐘后,帶著母親成功躋身“上層”病人。
疲憊的裴雨,坐在床頭上喘氣。
沒觀察到病床上的女人疑惑之色。
“小雨,你這幾天變了很多。”裴麗麗不經意說:“我記得以前你很煩我總是生病。”
裴雨低頭不語,后背緊繃。
在六天前他確實不在意這位人類“母親”。
可現在除了沈臾,他只剩這一位親人。
他幻想的慈愛族長,隱藏在幕后的龐大族群,偉大的蛇族使命,統統都不存在。
而他本身也只是一個工具。
“媽媽,你能原諒我嗎?”
裴麗麗雙手疊放到胸前,“裴雨,你成年后,就從家里搬出去吧。我再也不拖累你。”
裴雨胃里酸水翻騰。
這又不是他的錯,是原身做的那些事。
他只是模仿原身,冷漠對待生病的母親而已。
“快中午了,我去買飯。”裴雨避開母親的要求,倉皇跑下樓。
走出醫院,隨著人流漫無目的前行。
離任務結束還有一天,他沒打聽到林七夜的一點信息。
孤獨,焦慮。
好想見到沈臾。
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對他沒有惡意的伙伴。
眼睛蒙上一層水波,在顫抖的視野中,那個想念的女孩輪廓出現。
裴雨趕緊擦掉眼淚。
一個清晰的沈臾就在眼前。
“你怎么來了!”他帶著淚水的臉揚起一個大大的笑。
沈臾雙手插兜,對他的笑容視若無睹,冷冷地說:“我討厭你這副笑,很賤。”
裴雨笑容僵在臉上。
“跟我來。”
他雖有疑慮,還是跟著坐上出租車。
兩小時后。
裴雨被沈臾推進一條山谷的小河里。
他沒站穩,跌進水里,瞬間被淹沒。他拼命掙扎間,在水面上看到一個影子拿著刀。
沈臾要殺自己!
當刀子刺過來時,他快速變身。堅硬的蛇皮擋了尖刺。
“為什么!”他大喊。
沈臾居高臨下,“因為你知道我的身份,只要殺了你,這個世界上就沒人知道我是條蛇。”
她抬手,一道藍光籠罩在水中男孩頭頂。
裴雨全身退化,成一條兩米大蛇,煽動河水,攪起一道浪花,沖到小不點沈臾。
她仰面跌入水中,藍天變的模糊,視線模糊。
裴雨倉皇逃走,蛇尾擺動,身后留下一道巨大的白色水花。
醒醒沈臾。
不能心軟。
沒人知道身份,就沒有那群蛇販子的威脅。
沒人知道身份,就能安心躺在媽媽懷里。
快醒來,戰斗。
沈臾猛然睜開眼,在水中退化成長蛇,向著前方的同類沖刺。
追逐中,河面上一片如薄紗的藍色光幕展開,覆蓋了整片河水。
紅色的液體從光幕中傾瀉而下。
裴雨發現河水成了紅色,四肢逐漸麻木。
而身后的動靜越來越大,他瞪大眼睛,瞳孔中映出另一條蛇。
兩條蟒蛇在水中纏繞,絞殺。
裴雨四肢徹底麻木,他從蛇妖退回成人型,被沖到岸上。身上纏著的蛇也慢慢蛻變成人,他又看見那張熟悉的臉。
沈臾這次不再心軟,重新拿起刀子抵在裴雨的脖子。
鋒利的刀子割破他的皮肉,刀刃染成紅色。可再也砍不下去。
這小子還有余力把脖子的皮膚變成蛇皮。
裴雨哭喊:
“為什么,我可是你的同類,唯一的同伴。”
沈臾用力按下刀子,瘋狂大喊:
“我才不是你同類,你是難陀蛇妖……而我,
我是人類!!!”
說完她發現抵在刀子動了。
裴雨主動放棄了求生。
刀刃一點點陷入他白皙的肉里,瞳孔里的光澤暗淡下去。
沈臾被這死人眼震驚。
他真得放棄了嗎?不可能,沒人會這么輕易放棄生命。即便活成上輩子那樣的她,也不會。
“哎!你還沒死吧。
我給你一個機會,用你的絲線呼叫同類過來。”
沈臾引誘裴雨。
只要但凡他動一點點,她便真一刀下去。
裴雨沒有動絲線,眼淚不斷流出,嘴巴微微顫動。
沈臾趴下去,聽清了他的話語。
“沈臾……祝……你幸福。”
……
砰砰砰——!
在翠綠的樹林里,清澈的小河邊,上演著一場霸凌。
沈臾對著裴雨拳打腳踢。
裴雨不敢還擊,雙手護住腦袋,呆呆挨打。
“要不是你向娜塔莎暴露了身份,我也不會殺你。
你個蠢貨!
蠢到用人臉去參加集會。
現在你就是個不定時炸彈!”
豆大的汗珠從沈臾額頭滾落,她終于累了。
裴雨放開手,雙手抱膝。不過半小時,他脖子上的刀痕差不多痊愈了。
沈臾又踢他一腳,氣喘吁吁說:
“我已經找到躲避絲線搜索的方法,明天的集會我是不會去的。你一個人想辦法對付娜塔莎,我不奉陪,也別想拉我下水。
不過我警告你,你嘴巴封起來,不然我再殺你一次。”
裴雨安靜蜷縮在角落,充當任人打的沙袋。
是他搞砸了。
“對不起,我不會連累你。”
沈臾聽了就來氣,把沒收的手機扔給裴雨,帶上兜帽大步離開。
裴雨打車回醫院時,已經到了晚飯點。
他提著份豬腳飯去到母親的病房。
“媽,對不起,剛才遇到同學。”
裴麗麗看著眼前的盒飯,聞到熟悉的香味,心里小小一震。
難得兒子能記得自己喜歡吃什么。
她拿出兩雙一次性筷子,遞給裴雨一雙。
“一起吃。”
裴雨接過筷子,一時有點陌生。
這是蛇妖裴雨第一次與母親一起吃飯。
莫名情愫在心中徘徊,原身小時候點點滴滴回憶涌上心頭。
他們母子也是有溫馨快樂時候。
只是裴麗麗生病后,家里越來越窮。
本來就一無是處的“他”,更是物質上與同學拉開差距。
“他”受不了被同學嘲笑,轉頭把矛頭對上了母親。
蛇妖裴雨選擇繼承原來那個糟糕裴雨。
“媽媽,對不起。”
裴麗麗夾一塊肉到他的小盤子里,“吃飯就別說這些了。”
不能不說,因為過了今天,也許就再也沒機會了。
明天完不成古神教會的任務,他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回來。
“媽媽,你能摸摸我的腦袋嗎?就像小時候那樣。”
當那只瘦到皮包骨手摸上來,裴雨釋然了。
大概在他蛇生中,只能從一個人類感受到溫暖。
這輩子也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