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雷聲震得老宅窗欞發顫,沈硯之蹲在閣樓角落擦拭積灰的樟木箱時,
指尖突然觸到一本硬殼日記本。燙金封面已褪成淺棕,
扉頁夾著張泛黃的照片——穿月白旗袍的少女倚著雕花欄桿,鬢邊別朵白玉蘭,
身后是滿院梧桐,陽光在她睫毛投下細碎陰影,像振翅欲飛的蝶。“民國二十三年春,晴。
今日偷穿阿娘的翡翠鐲子,被阿爹抓個正著,卻只笑著說‘我們曼笙生得這樣美,
原該戴最好的’……”鋼筆字跡力透紙背,最后那個句號洇開小片墨漬,
像少女藏在心底的嘆息。沈硯之指尖撫過“曼笙”二字,
忽然有冰涼水滴落在紙頁——不是雨水,是他自己的淚。更詭異的是,那墨漬竟緩緩暈開,
凝成新的字跡:“公子何人?為何能看見我的字?”雷聲轟鳴中,沈硯之踉蹌著后退半步,
日記本險些脫手。字跡在紙頁上明明滅滅,像燭火在穿堂風里搖曳。他顫抖著摸出鋼筆,
在空白處落下:“我叫沈硯之,今歲二十一,于二〇二三年得見小姐字跡,如逢驚鴻。
”墨跡未干,新的字跡已蜿蜒浮現:“二〇二三年?竟過了百年……我叫周曼笙,
民國二十三年時年方十八,困于這深宅已三載。公子可見我照片?穿月白旗袍者是也。
”沈硯之盯著照片里少女的明眸,鬼使神差地伸手觸碰,
指尖竟掠過冰涼的玻璃質感——照片里的梧桐葉突然輕輕顫動,少女鬢邊的玉蘭花簌簌飄落,
在他掌心化作一片泛黃的書簽。“曼笙小姐為何困于宅中?”他寫下,
目光掠過日記本里頻繁出現的“肺病”“藥石無靈”等詞。許久,紙頁上才浮現字跡,
每個字都像浸了苦艾酒:“阿爹說我得了不干凈的病,不許出門。可我知道,
是因為我撞見了他們販運鴉片的賬本……公子,窗外的梧桐花開了嗎?”此后月余,
沈硯之每日黃昏必至閣樓,用鋼筆與百年前的少女交換心事。
他給她講智能手機、高架橋、深夜便利店的關東煮,
她則描繪民國學堂的油墨香、街頭賣梔子花的竹籃、雪天里暖手的銅爐。
“今日偷偷溜到回廊,看見賣糖畫的老翁!”曼笙的字跡帶著雀躍,“買了只鳳凰,
糖絲在舌尖化得好慢,像要把春天含在嘴里。”沈硯之望著窗外的暴雨,
寫下:“現在的孩子們愛吃棉花糖,像把云朵摘下來嚼。曼笙小姐若在,定喜歡。
”墨跡未干,紙頁突然劇烈震動,照片里的少女捂住胸口,
旗袍前襟滲出暗紅血跡:“藥湯……今日的藥湯味道不對……公子,若我死了,
能否替我把日記本葬在梧桐樹下?莫讓他們燒了……”“曼笙!
”沈硯之抓起日記本往樓下跑,卻在跨出門檻時被驚雷震得眼前一黑。再睜眼時,
竟置身于滿院梧桐的民國宅第,青磚縫里鉆出的青苔上,還沾著未干的血跡。“公子?
”繡著纏枝蓮的門簾被風掀起,穿月白旗袍的少女扶著雕花木欄,發間玉蘭花落了半朵,
臉色比紙頁還蒼白。沈硯之攥緊日記本,觸到她腕間溫涼的脈搏——不是幻象,
是真實可觸的人。“你怎么來了?”曼笙驚惶地張望四周,“快躲起來,
阿爹的副官就要來送藥了……”藥碗擱在紫檀木托盤上,蒸騰的霧氣里浮著幾片暗紅花瓣。
沈硯之想起日記本里曼笙日漸虛弱的字跡,猛地打翻藥碗,青瓷碎聲中,
他看見碗底沉著半粒黑色藥丸——分明是鴉片膏混著砒霜。“他們要殺你!
”他握住她顫抖的手,觸到旗袍下嶙峋的鎖骨,“跟我走,回我的時代,
我帶你去醫院……”曼笙搖頭,指尖撫過他眉骨:“公子可曾聽過‘鏡中花,水中月’?
你我之間隔著百年光陰,像隔著一層毛玻璃,看得清卻觸不得……你看。
”她抬手觸碰他臉頰,指腹掠過之處竟泛起漣漪,像投入湖面的石子。
遠處傳來皮鞋踏在青石板的聲響,曼笙猛地推開他,塞進他掌心一枚翡翠耳墜:“快走!
帶著日記本去梧桐樹下,樹根處有個銅匣子……”驚雷炸響的瞬間,沈硯之跌回現代閣樓,
掌心的翡翠耳墜還帶著體溫。日記本攤開在膝頭,最新的字跡浸著水漬:“公子既來自未來,
可知周家后來如何?阿爹的煙館是否被查封?”他顫抖著搜索民國史料,
冷汗浸透襯衫——周宅確實在1940年毀于戰火,滿門上下無人生還,
只余后院梧桐 survived 至今。鋼筆尖在紙頁洇開墨團,他終于寫下:“曼笙,
你的仇報了。周家煙館在你故去次年被軍統查封,你父親死于獄中。”許久,
紙頁上浮現字跡,每個字都像用針尖刻就:“我就知道……今日感覺大限將至,
勉強撐著寫完這頁。公子若見我照片,煩請在梧桐樹下焚支煙,
我生平最愛‘大前門’的味道……”“不要!”沈硯之抓起車鑰匙沖進雨幕,
老宅后院的梧桐已粗如巨柱,他發瘋般刨開樹根,
果然發現銹蝕的銅匣——里面是半支發霉的煙,和一張泛黃的病歷單,
診斷欄寫著“重度鴉片中毒”,日期是民國二十三年臘月初八。冬至那天,
沈硯之在梧桐樹下擺了盤桂花糖。日記本突然自動翻開,
曼笙的字跡帶著異乎尋常的清亮:“公子,我好像能看見你了。你穿的衣服好奇怪,
像把彩虹披在身上。”他抬頭望去,斑駁的樹干上浮現出少女的剪影,
旗袍上的盤扣泛著溫潤光澤。她伸手觸碰飄落的銀杏葉,葉片竟在她指尖凝住,
緩緩化作金色的書簽。“這是……時空的裂隙。
”沈硯之想起物理學教授提過的“量子糾纏”,“曼笙,等我,
我去拿樣東西……”當他抱著實驗室的激光干涉儀返回時,梧桐樹下已聚起淡金色的霧。
曼笙的輪廓變得清晰可觸,她接過他遞來的巧克力,咬下時眼睛亮得像星子:“好甜,
像把春天含在嘴里。”他們在裂隙里度過了三個月零七天。沈硯之教她用手機拍照,
曼笙則用簪子在梧桐樹皮刻下歪歪扭扭的“到此一游”。她最愛站在老宅墻頭看車水馬龍,
旗袍下擺被夜風掀起,像振翅欲飛的蝶。“其實我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長。”某個滿月夜,
曼笙倚著他肩頭,聲音輕得像蒲公英,“但遇見你之后,我開始貪心,想多活一日,
再多活一日……”沈硯之吻她發間的玉蘭花,
觸到她后頸漸漸蔓延的青斑——那是時空裂隙正在愈合的征兆。日記本里的字跡越來越淡,
照片中的少女開始變得透明,像清晨將逝的朝露。春分前夜,裂隙寬得能讓兩人并肩穿過。
曼笙穿著他買的牛仔外套,站在便利店玻璃前笑出梨渦:“原來夜晚的城市這么亮,
像綴滿了星星。”他們在江邊看日出,她的手漸漸變得透明,能看見對岸的高樓大廈。
沈硯之想起她日記里寫過“想坐一次電車”,便帶著她擠上早高峰的地鐵,她靠在他肩頭,
聽著報站聲輕輕說:“原來這就是浮生偷得半日閑。”黃昏時分,裂隙已窄如發絲。
曼笙站在梧桐樹影里,旗袍恢復成最初的月白色:“公子,謝謝你讓我看過未來。
其實我早該明白,鏡中花雖美,終須歸塵土……”“跟我走!”他抓住她手腕,
觸到逐漸消失的脈搏,“我查過資料,量子糾纏可以突破時空——”她搖頭,
從領口取出半枚玉佩:“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原該配成對……公子,若有來世,
我定尋你而來,帶一支玉蘭花,站在梧桐樹下問你:‘可曾見過周曼笙?
’”二〇二五年清明,沈硯之在老宅閣樓發現新的字跡:“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照片里的少女依然倚著欄桿,鬢邊玉蘭花卻開得正盛,
背景里的梧桐已亭亭如蓋。他摸出貼身收藏的半枚玉佩,突然聽見樓下傳來清脆的腳步聲,
抬頭望去,穿月白旗袍的少女正拾級而上,鬢邊別著朵帶露的白玉蘭,
手里握著半支“大前門”香煙。“公子,”她笑出梨渦,遞過玉佩的另一半,
“我尋了你百年。”旗袍少女踏上最后一級閣樓臺階時,沈硯之手中的半枚玉佩突然發燙。
她腕間翡翠鐲子輕響,與他掌心的耳墜共鳴出清越之音,仿佛時空在此刻打了個蝴蝶結。
少女鬢邊玉蘭花上的露珠墜落,滴在日記本空白處,
竟暈開一行行細密的量子公式——那是他實驗室筆記本里關于“時空糾纏態”的推導。
“你看。”她指尖掠過字跡,玉蘭花在量子霧中化作數據流,“阿爹書房的暗格里,
藏著德國人送的量子力學譯本。我偷看過,用經血混著鴉片煙墨,把公式寫在日記夾縫里。
”沈硯之翻開日記本,果然在紙頁纖維間發現顯微字跡。
1934年的曼笙用簪尖刻下的波函數,竟與他上周剛完成的實驗模型完全吻合。
裂隙中的霧氣突然凝結成蝴蝶形狀,
每片翅膀都映著兩個時空的街景——民國的黃包車與現代的電動車在霧中交錯而過。
“所以你能看見我的字,”他握住她逐漸實體化的手,觸到腕間淡青色血管,
“不是鬼魂托夢,是量子隧穿效應。你的腦電波與我產生了超距作用。”曼笙點頭,
旗袍盤扣在量子霧中解開盤起,
露出鎖骨下方的菱形胎記——與他實驗室培養皿里的熒光細胞排列方式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