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止站在城樓上,望著遠(yuǎn)處連綿的群山。秋風(fēng)卷起她玄色的披風(fēng),露出腰間懸掛的青銅長劍。劍鞘上斑駁的痕跡訴說著它隨主人征戰(zhàn)多年的故事。
"將軍,陛下召見。"
影右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白止轉(zhuǎn)過身,露出一張清秀卻帶著幾分英氣的面容。她刻意將眉毛畫得濃重,又在臉上涂抹了些許灰土,讓人難以辨認(rèn)她的真實性別。
"知道了。"她壓低嗓音應(yīng)道,大步走下城樓。
金鑾殿內(nèi)燭火搖曳,青銅獸爐中龍涎香混著松煙墨味在空氣中沉浮。
白止垂眸跪在丹墀之下,玄色朝服的褶皺在青磚上投下冷硬的影子。
她盯著皇帝足邊鎏金踏腳的蟠龍紋,聽著殿角銅漏滴答作響,忽然想起十六歲代父受封時,也是這樣的跪姿,父親的骨灰盒在供案上泛著冷光。
“愛卿平身?!?皇帝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熟稔。
白止起身時袖擺拂過青磚,甲胄下的束胸布勒得心口發(fā)緊,這具被戰(zhàn)甲包裹了十年的身軀,此刻正被帝王的目光一寸寸丈量。
“北疆捷報傳來時,朕正與太傅品茗?!?皇帝把玩著案頭的玄鐵鎮(zhèn)紙 —— 那是白止去年繳獲的戎狄王庭信物,
“太傅家的千金正值及笄,生得端麗賢淑,與愛卿當(dāng)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喉間涌上一絲腥甜,白止咬住舌尖。
誰能想到太傅千金的花轎竟要抬進(jìn)國公府,抬給一個藏著女兒身的假將軍。
“陛下謬贊?!?白止垂眼望著皇帝袍角的銀蟒紋。
“臣常年征戰(zhàn),恐誤了小姐青春?!?/p>
“哎 ——” 皇帝忽然輕笑,指尖敲了敲案上的黃綾,“朕已看過八字,蘇小姐命中帶金,正應(yīng)了愛卿的玄鐵命格?!?/p>
殿中燭火突然明滅不定,白止看見皇帝眼底閃過的精光。
這哪里是賜婚,分明是帝王在丈量權(quán)臣的羽翼。她想起父親臨終前血書 “藏鋒” 二字,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若此刻抗旨,便是坐實了功高震主的猜忌;若應(yīng)下,這欺君之罪便如懸頂之劍,隨時可能斬落。
“臣……” 喉間像是塞了團(tuán)浸透冰水的棉絮,“謝陛下隆恩?!?/p>
殿外忽起秋風(fēng),卷著梧桐葉撞在雕花槅扇上。白止望著自己映在金磚上的影子,忽然覺得這道影子竟比玄甲還要單薄。
她想起七歲那年,父親為她戴上玄鐵面甲,說 “從此你便是白家的劍”,卻沒說這把劍終究要斬向自己的姻緣。
“莫要辜負(fù)朕的一番苦心?!?皇帝重新落座,玉扳指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三日后太傅會送庚帖到府,愛卿記得親自相迎?!?/p>
退出殿門時,白止的朝服已被冷汗浸透。檐角寒鴉一聲長啼,驚落她鬢邊的灰土,露出耳后未及掩蓋的朱砂痣 —— 那是母親留給她的唯一印記,此刻正灼得皮膚發(fā)疼。
白止走到殿外,正在懊惱,就聽得身后傳來一聲洪亮的聲音:
"白兄留步!"
太子趙珩的折扇 “啪” 地展開,擋住了她的去路。
月白色衣擺上繡著的木樨紋在夜色中明明滅滅。
“聽說父皇要給你做媒?” 趙珩笑得眼尾發(fā)紅,
“蘇小姐聽說可是出了名的才貌雙全,將軍這是要金屋藏嬌了?”
白止盯著他扇面上的 “止戈” 二字,忽然想起幼時在御花園,趙珩曾指著盛開的木樨說:
“日后我若為帝,定封你為天下兵馬大元帥”。
那時的風(fēng)很暖,木樨香漫了整個春天,而如今的風(fēng)里,只有金殿的冷香和未干的血味。
“殿下若有空,不如去勸勸陛下。” 白止擦肩而過時低聲道,
“臣這粗人,配不上書香門第的小姐?!?/p>
趙珩偷笑:
“怎么配不上了?你放心,咱們兄弟一場,到時候我一定貴禮相送!”
白止被趙珩說的臉都綠了。
娶什么娶…她自己都是女的…
“....誰愛娶誰娶,你要愿意,你娶那太傅千金,到時我也貴禮相送!”
說完便翻了個白眼,撞著趙珩的肩頭就走了。
“嘿——這死白止,怎么還動怒了呢?”
趙珩望著漸漸遠(yuǎn)去的白止,一頭霧水。
相府——
“啪!”一聲脆響,那只價值不菲的青瓷茶盞在管家腳邊瞬間炸開,飛濺而起的碎瓷片帶著凌厲的勁道,如暗器般四散開來,險些就劃破了管家的腳腕。
管家吳伯嚇得臉色煞白,身體本能地一縮。
太傅蘇相此刻正端坐在太師椅上,臉上的肌肉因憤怒而微微抽搐,雙眼圓睜,仿佛要噴出火來。
“他皇帝老兒真是一點也不給我蘇相面子!”
他的聲音仿佛裹挾著雷霆之怒,穿透雕花門扉,在整個房間里回蕩,
“我的女兒豈能嫁那莽夫!”蘇相越說越氣,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杵在地上,每一下都帶著他內(nèi)心的憤懣。
吳伯膽戰(zhàn)心驚地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碎裂的茶杯,臉上堆滿了討好與惶恐。他哆哆嗦嗦地又遞上新的茶杯,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
“老爺息怒!皇命不可違,切不可忤逆皇上?。 ?/p>
然而,這不提皇命還好,一提及此事,蘇相更是怒不可遏,直接拍案而起。桌上的筆墨紙硯都被這股大力震得跳動起來,硯臺里的墨汁濺出幾滴,洇濕了宣紙。
“簡直可惡!”蘇相漲紅了臉,額頭上青筋暴起,
“那皇帝老兒就是仗著我蘇相是個文官,他白止娶了我家瑾兒助長不了他的威風(fēng)!”
蘇相的眼神中透著冷色,十分生氣卻對皇命也無可奈何。
西廂——
當(dāng)朝太傅之女,蘇瑾,是個十分美麗的姑娘,她眉如遠(yuǎn)黛,恰似春日里輕描的柳梢,含著幾分溫婉;雙眸仿若盈盈秋水,澄澈又明亮,顧盼間流露出靈動與聰慧。
肌膚勝雪,在日光下透著柔和的光暈,細(xì)膩得看不到一絲瑕疵,令人見之難忘。
而這如此美貌的姑娘從方才接了圣旨后,眉頭到現(xiàn)在還在皺著。
丫鬟翠心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遞上冰帕,卻被蘇瑾一把攥住手腕:
"翠心,去拿兩套粗布衣裳。"她盯著銅鏡中珠翠搖曳的倒影,指尖深深掐進(jìn)妝臺邊沿,
"坊間都說白止在戰(zhàn)場剝?nèi)似ぷ鰬?zhàn)鼓,我寧可絞了頭發(fā)做姑子,也絕不上花轎。"
蘇瑾第一時間想到了自己遠(yuǎn)在北方的舅父。
不如先去那里躲一陣子。
戌時的梆子聲剛落,兩道黑影便順著梧桐樹滑下相府高墻。
蘇瑾不知道,此刻的國公府內(nèi),白止正對著銅鏡卸下戎裝,望著鏡中被繃帶纏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胸口,忽然想起趙珩說的 “金屋藏嬌”。
她摸出父親遺留的玉佩,冰涼的玉質(zhì)貼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