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縣縣衙內
周桓坐于主位一臉認真的模樣,孫達坐在在其身側。
大廳中間做書吏服飾的何在寧拿著筆時低頭時抬頭,他前面有四名老漢嘴里邊啃著饅頭邊用手比劃,其中一人便是周桓當初在郊外遇到的老漢田阿七。
“俺前年種麥子在三月十五,剛好俺家孫兒出生咧?!币幻僦欢涞睦险呙奸_眼笑道。
此時另一名瘸腿老農滿臉不爽道:“屁嘞郝老七,你家阿虎明明是在七月至八月生得,那時候俺在收田里麥子還被你嚇得栽在麥堆里?!?/p>
“沒錯,俺那時候剛從縣里回來,這老犢子,搶了我剛買的酒便走了,俺忘不了?!庇钟幸粋€獨臂老者聽聞,當即一拍桌子很是惱火。
“曾老三、包老六。你們放......”
“好咧,好咧,這算是嘛,周縣丞是問俺們如何在冬天去預防開春后摸下雨的問題?!?/p>
就在縣衙大廳被三個老漢整的熱火朝天時,一旁的田阿七忍不住出聲呵斥。
此言一出本來還在爭吵的三人瞬間安靜下來,乖乖的坐回位置上,好似犯錯的孩子般,緩緩低下頭好似犯錯。
而正低頭記錄的何在寧,這時突然抬起頭好似想到什么,掃視著自己筆下的文字,隨即轉頭望向周桓露出苦笑。
周桓看著他這副神情,有些好奇的起身,來到桌案前一瞧,也是苦笑不斷。
好家伙這群大爺,真能嘮嗑,洋洋灑灑一篇文章都出來了。
什么村東頭婆姨生了幾個娃,村西頭寡婦又嫁給了誰,難怪田阿七忍不住出聲斥責,照著這樣采訪下去,整個一部俞縣秘史。
周桓也不禁看向何在寧,那眼神中充斥著懷疑的味道,這家伙照前世來說也算是個大學生,怎么還聽入迷了呢。
何在寧被周桓看著有些心虛,趕忙戰略性轉頭。
周桓很是無語的將目光轉向他處,忽然便看到田阿七正望著何在寧發呆。
“田老杖、老丈?”
“啊?!?/p>
在周桓的呼喚下田阿七逐漸緩過神來。
“老丈,你怎么了?”周桓疑惑道
田阿七頓了頓朝著何在寧道:“這位差爺,可認得何鳴何縣丞?!?/p>
周桓在旁聞言神情一凝,他轉頭看向何在寧,只見其先是身軀一震而后原本心虛的神情慢慢化為低沉。
“老丈所說的何縣丞可是已故前任縣丞?”周桓在旁插話道。
“是,何鳴縣丞是為俞縣百姓而死的,他是位難得的好官,如果沒有這場天災也許........也許?!?/p>
“唉!”
田阿七說到最后眼神黯淡,不禁發出嘆息,其他三位老農亦是如此。
周桓聞言,稍稍抬頭瞧了一眼何在寧,見到其執筆的右手死死的捏緊成拳絲絲血紅從拳縫溢出,隨即不禁暗自嘆了口氣。
人人都說百姓愚昧,但有時候他們的心往往最為明亮,因為他們總有人會一直記得那些真心為他們付出的人。
當大廳一陣無聲之時,賈贊鴻的身影快步走進大廳對著周桓拱手道:“縣衙門口來了兩人,指名要找周縣丞。”
周桓淡淡道:“找我?有說叫什么嗎?”
“為首的少年說自己叫李穆,而且......他們還綁了吳府管家吳山?!?/p>
賈贊鴻如實回答但說到后面表情怪異。
“哦?”
周桓聞言神情頓時玩味起來:“請他們進來吧?!?/p>
“看來,天降正義,來了!”待賈贊鴻走出大廳后周桓扭頭朝何在寧輕聲道。
片刻之后,賈贊鴻領著李穆便出現在周桓面前,其后苗天亦拖著一身頭發凌亂,滿臉污雪的吳山。
吳山當看到周桓的臉時那雙黯淡無光的眼睛,當即便亮起點點星光。
“嗚嗚...嗚嗚嗚”
周桓瞧了瞧吳山又看了看李穆,神色好奇道:“這是怎么回事?!?/p>
李穆看到周桓這副模樣,強壓怒火冷聲道:“哄抬物價、囤積居奇特押來交由周縣丞按律法行事。”
周桓瞧他對自己這不爽的態度,心里明白這小子是以為自己勾結不法商家,不顧百姓死活抬高米價,所以來興師問罪。
周桓想到此不禁回頭看了何在寧一眼,只見其亦是目光冷冽盯著吳山,他腦袋一陣頭疼啊,在這封建社會自己居然連著遇到兩個憤青,究竟是福是禍。
周桓瞧著李穆這副神情玩味道:“你有何憑據說吳家哄抬物價、囤積居奇呢?”
見周桓如此言語,李穆的火氣終究壓不住了。
他從苗天亦手中一把拽過米袋,扔到周桓面前,那并未綁住的袋口撒落出一堆米沙。
李穆睜圓了眼睛瞪視著周桓道:“這便是證據,沙中含米;吳氏米行居然敢賣十兩一斗,據說這還是周縣丞授意為之,我想問問周縣丞,可對得起身上這身官服和朝廷的俸祿!”
周桓低下身子伸手撿起幾粒沙米瞧了瞧心中感嘆。
看來不管是哪個世界,欺壓百姓的手段都是大差不差,真的讓人都想千刀萬剮啊
周桓伸手捂著額頭瞇著眼輕聲道:“孫兄幫個忙,我想和吳管家聊聊?!?/p>
孫達點了點頭,走到上前去伸手扯下吳山嘴里的破布。
當吳山被拿掉堵住嘴的破布,他便大吼起來:“周縣丞!他們搗亂米行生意,欺我吳家,你快殺了他們啊!”
“這不急,米行一斗賣幾兩啊!”
周桓瞇著眼笑著一條縫輕聲道。
吳山眼見周桓在身邊,自覺大仇可報的他,那被苗天亦欺辱許久的怨恨籠罩了心頭,于是不管不顧沖著周桓喊道:“十兩怎么了,這大災之年我吳家運米也是有成本的,可他們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砸店,簡直是欺我吳家太甚!”
“確實!”
“嗚嗚....”
周桓微微點頭,伸手拿起地上的破布又塞了回去,隨后起身拍了拍手。
周桓挺起身回頭看向書案旁的何在寧歉意道:“勞駕,麻煩寫張口招,有人要畫個押。”
東街吳府大廳內
“你是說米行被砸?吳山也被綁到縣衙?”
吳興昌猛的從座子上站起身滿臉憤怒朝著下顎紅腫的董懷大喊道。
“絲..絲嘚!”
董懷扶著紅彤彤的下顎回道。
“大兄,我這就帶人過去縣衙,弄死這幫子賤民!”
吳興昌轉過頭朝主位上的吳興弼憤憤道,便要帶著董懷出去。
“慢著!”
這時一直未說話的吳興弼出聲道。
吳興昌停下了腳步扭頭看向吳興弼不解道:“怎么了,大兄!”
吳興弼從主位上站起,看向董懷眼睛微瞇道:“你確定他們說要把人綁到縣衙?”
董懷老實回應道:“絲絲,塔門是這樣說嘚?!?/p>
吳興昌望著自家大兄疑惑道:“大兄,有何問題嗎?”
吳興弼望向庭院內的日晷輕聲道:“辰時一刻砸的店,這都午時了,縣衙那邊卻遲遲沒有消息?”
吳興昌不解道:“這.......又如何?”
吳興弼沉默不語,能獨掌俞縣吳家多年,他雖自傲卻并不傻,這周桓昨日才與自己說開,今天便生事,但縣衙卻一點消息都沒傳來,這內里透著古怪!
“老...老爺!”
此刻一個小廝著急忙慌跑進大堂。
“慌慌張張的,吳山平時怎么教你們的!”
吳興昌豎起眉毛語氣微怒道。
“發生何事了。”
吳興弼望向小廝輕聲道。
小廝趕忙拱手行禮神色焦急道:“稟大老爺,縣丞周桓綁著吳管家,帶著一幫子官差沖進來了!”
“什么!”
吳興昌蹭一下從坐椅上站起身,雙眼驚恐望向小廝。
他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其衣領大聲道:“你說是真的!”
“是...是,人已經到前院了!”
小廝瘦弱身子被吳興昌整個提起,聲音顫抖著回答。
“吳興弼、吳興昌于大災之年囤貨積奇、哄抬米價,奉周縣丞之命押入縣衙受審!”
此時孫達那滄桑渾厚的聲音從大堂外傳進他們耳邊。
吳興弼抬頭望去,便見身著一身皂衣的孫達手持緝捕文書從廳門走來,在其聲音落下時,身后十幾名持刀差役快步沖入大堂內,將他和吳興昌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