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悅清楚的記得上輩子秋收結束的這一天,平靜的生活消失了。
張悅家成份不好,是十里八鄉唯一的一家地主,父母去世后,家里只有姐弟二人,1968年的時候,張悅十六歲,弟弟張林八歲。
新來的鴿委會主任想要業績,想要升遷,或者還想要撈錢,張悅姐弟無疑是最佳選擇。
在那個特殊的年代,鴿委會做事往往雷厲風行,一旦確定了方向,態度就會非常強硬。
鴿委會之后又陸陸續續來村里幾次,都被村長和同村叔伯嬸娘們攔下了,沒占到半點便宜。
張悅所在的村雖然叫做小臺村,七成人卻都姓張,內部也很團結,怎么可能容許有人來這里撒野。
直到后來張悅姥爺的事情被抓住把柄,村里干部沒有辦法再明目張膽的出面護短,否則就會影響村里的集體利益。
即使這樣,只要張悅姐弟二人不出村,鴿委會就拿她們沒有辦法。
直到1969年立春那天,張悅清楚的記得這個時間,鴿委會再一次來村里,那次鴿委會主任也來了,人非常多,都堵在張悅家大門口。
就在村長等干部與鴿委會主任交涉,村里的嬸子大娘與鴿委會人員對罵,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大門口的時候。
鴿委會主任的小兒子和兩個跟班兒偷溜到張悅家的院子,找到墻角看熱鬧的張悅,將她抓住,張悅拼命掙扎,手腕卻無法掙脫,剛想開口喊人,嘴也被堵住,張林想救姐姐,卻被人推倒,整個人被甩到墻上,頭部先撞墻,流了好多血。
三個人看出了事,想要趁亂離開,被回過神來的二叔帶人扣住了。
張悅滿臉是淚,抱著弟弟不敢動,嘴里大喊,“建國叔,建國叔快來?!?/p>
沒一會建國叔就從大門處擠了進來,趕忙看大林的情況。
張悅很著急,結果就看到建國叔對她搖了搖頭,她一下子沒有理解,以為建國叔治不好,他只是村里的赤腳大夫,平時也只看一些頭疼腦熱的,就問:“得去醫院嗎?”
建國叔的表情很難看,看著張悅的臉半晌才說:“大林走了!”
張悅眼眶通紅,沒反應過來,還傻傻的問,“走哪兒???”
張悅直到現在都記得,上輩子知道大林走的時候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整個人像被定格了,一動不動,大腦嗡嗡的無法思考。
村里人也沒有想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亂作一團,還是二叔站出來主持局面。
鴿委會的人趁著這個機會全跑了。
弟弟走后,村干部帶著張悅去鎮政府討說法,鎮上領導干部卻并不敢得罪鴿委會,鴿委會的人沒有受到任何懲罰。
之后,張悅在文革期間的處境也并不好,在父母、弟弟都走后,家里只剩她一個孤女。
雖然兩個親叔叔和村里的叔伯大爺嬸娘們都會關照她,但也架不住那時候鴿委會把鎮上弄得很亂,小臺村又離寧鎮又很近,怕受到波及,也為了躲避鴿委會時不時的找茬,張悅搬到了堂弟張華姥爺家的村子“大屯”,在大山里。
在山里,地少,糧食少,只有野獸和果樹多。
張悅在大屯村生活期間,經常進山采野菜果子,可她畢竟從小不是生活在山里,沒有經驗,一次遇險,被白家兄弟救了,他家四兄弟分別是文武雙全。
老大白文也要比張悅小一歲,從那之后四兄弟就總是跟在她屁股后面喊“姐姐”,張悅也把幾個弟弟當成了親人,張悅知道大山里的孩子都向往著山外。
大屯村里好多都是獵戶,白家也是,幾個兄弟都習武,他們身形靈活,行動矯健,槍法也好,張悅倒沒有跟著習武,卻偶爾學習獵槍。
誰知不久之后,老大白文就為了救一個知青,早早的去了。
那個獲救的知青很快就辦理了回城手續,回城后,再也沒有回來過,他在回城之前甚至都沒有登門道謝。
上輩子年輕的時候,張悅有些信命的,她越發覺得自己不能跟人走得太近。
張悅在大屯村一住就是十多年,改革開放后,她感激這個在自己困難時期收留自己的地方,賣掉父母留下的兩條小黃魚,帶頭種果樹,制果脯,村民逐漸能吃飽飯,慢慢的開始發家致富。
之后張悅回到小臺村,這個生她養的地方,小臺村地理位置好,交通便利,張悅開始研究塑料大棚的種植,小臺村成為市里出名的蔬菜基地,一度成為市里的標桿。
在之后的幾十年里,張悅一邊發展事業,同時也一直在追查害死弟弟的兇手,但因為主犯是鴿委會主任的小兒子,鴿委會主任早已升遷,在預感到事情不妙之前,已經提前將小兒子改名換姓送走了。
因此張悅處理了兩個跟班的十幾年后才找到主犯,找到他時,他卻已經因為其他原因入獄,無期,不可減刑。
張悅將收集到的他文革時期犯罪證據上交,他改判死刑。
想到上輩子最終還是報了仇的,張悅覺得自己也算死而無憾,壽終正寢。
“姐,你今天怎么怪怪的?!睆埩职岩粋€剝好的雞蛋放到張悅碗里?!捌鸬哪敲赐?,在炕上發呆,坐在飯桌前也發呆。”
“我今天起個大早,你看這大碴粥,煮雞蛋和腌黃瓜,都是我做的?!睆埩帜抗饩季迹酆诖目粗约航憬恪?/p>
張悅回過神兒,看著自己弟弟晶亮的大眼睛,對他的小心思了如指掌,“吃完飯我就去買肉,買不到肉,我給你殺雞?!?/p>
張林高興的直接從椅子上跳起來,“說好的,不能反悔,那我去曬場了。”說完就跑出大門。
“就知道這么積極,肯定有所求?!睆垚偽⑽@氣。
早飯后,喂完家里的雞和鵝,張悅直接出發去鎮上。
張悅尋思上輩子的今天是下午碰到了豬頭被搶,那這輩子呢?上午就去肉鋪,想看看結果是否會不一樣。
張悅思緒轉的飛快。
村里到鎮上快走只需要四十分鐘,張悅在這期間已經想了無數種可能發生的意外以及解決方案。
在鴿委會眼皮子底下,想要在未來十年內過安穩日子,基本沒可能,即使鴿委會換了一個領導,也無法實現。
現在戶籍管理非常嚴格,家里沒有可以投奔的親屬,倒是可以帶著弟弟去大屯村,可那里是大山,缺衣少食,沒有學校,張悅知道未來知識的重要性,所以那里并不是一個好選擇。
現在擺在面前兩條路,要么張悅帶著弟弟大林嫁人遠走,要么還可以選擇逃港。
張悅暗想,“香江,那里也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