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了,張悅點上煤油燈,看著桌面上的錢,再看看李易辰,目光探究。
李易辰很是敏感,迎著張悅的目光問,“小悅姐有什么問題嗎?”
“你穿的太好了,拎著的皮箱也太好了。”
李易辰發出疑問,“啊?”
“先不考慮我們怎么到香江,我們首先需要平安的到廣東寶安。路上可能會碰到小偷、人販子、搶劫的,還有就是查介紹信的,我們是窮人,不要露富。”
李易辰點頭應好。
“大林把你的破衣服給易辰找一件。”
在張林應聲后,對李易辰說,“有點小,你湊合穿。”
心里裝著事兒,張悅睡的不踏實,出發當天凌晨四點就起來了。
正在廚房煮雞蛋,這時張華進來了,張悅拿出一個小包袱,里面是一封信,錢和票,遞給他,“放到我二叔家。”
張華點頭出門。
煤油燈散發著昏暗的光,勉強照亮了飯桌,幾個人就著熱水,簡單的吃了煮雞蛋和提前準備好的餅子。
吃好后,張悅拿出六個油紙包分給每個人貼身攜帶,以防意外,每個油紙中有一張港幣,一張英鎊和一張大團結,還有一張空白介紹信。
看了一眼時間后,六個人行動起來。
用早就準備好的布條,將貴重物品都綁在身上。
裝著英鎊和港幣的兩個信封,分別綁在了白文和張華身上,這二人武力值最高。
背好各自的行李,還摸著黑,就出發了。
一路上大家都沒怎么說話,他們就這樣安靜的趕路,只有腳下發出的沙沙聲和偶爾傳來的呼吸聲。
到寧鎮的時候五點剛過,天還漆黑,他們只能憑借微弱的星光趕路,張悅只能偶爾打開手電筒確認看是否走偏,就這樣摸黑一直走。
剛開始出門時,心中有著對未來的暢想,雖然悶頭趕路,一個個都精神抖擻。
隨著時間的推移,天色大亮后,張悅和兩個小的雙腿就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張林還好些,畢竟是農村的孩子一直在村子里跑。李易辰就不行了,但他沒有吭一聲,咬牙堅持。
“咱們停下休息吧,已經離鎮上很遠了,應該不會碰到熟人。”張悅指揮著。
幾個人疲憊不堪的直接坐在了路邊地上。
“腳是不是走出水泡了?”張悅問李易辰。
“有馬車了!”張林興奮的高喊。
馬車師傅停下來后,看到有六個人疲憊的樣子,還有一堆行李,臉色不是很好,他本來是想停下幫忙,但人和行李太多了,又心疼自己那匹心愛的馬。
“你們人這么多,還有這么多行李,我這馬車上還有貨呢,幫不上你們了。”師傅語氣頗為無奈,趕著馬車要走。
知道師傅要去市里,而不是縣里,張悅斟酌了一下,“師傅,兩塊錢,只帶我和這兩個孩子到縣里就行。
看師傅還在猶豫,可憐道,“也不是很遠了,他們實在走不動了。”
師傅琢磨了一下,嘆了口氣,最終還是答應了幫忙。
張悅帶著張林和李易辰,一起坐上馬車。
“你們到縣城客車站,那里見。”看著剩下三個人的羨慕的眼神,揮手告別。
張華是半個獵戶,剩下兩個還是獵戶,成天在山里折騰,皮猴子似的,體力好的很,這點路對他們不算什么。
下車前,張悅在師傅的口袋里塞了兩塊錢。
就這樣,下午他們在縣里客車站集合的時候,趕上了下午唯一到市里的客車。
張悅拿著在國營飯店買的包子和饅頭遞給張華三兄弟,一個個狼吞虎咽。
一路上緊趕慢趕,也終于趕上了當天晚上到北京的火車。
他們坐著慢悠悠的綠皮火車,從市里出發,車廂里人群涌動,過道上連接處,甚至座位下都堆滿了行李,人們摩肩接踵,連轉身都很困難,一路上遇到也各種各樣的意外。
期間張悅拿著提前準備好的病歷證明,請求列車員通融通融,說著孩子還小生病了,最后補到兩個臥鋪。
北京到廣州的火車,車廂里依然是人擠人。
這次列車時間更長,在車廂里,各種氣味混雜在一起,有汗臭味、腳臭味,還有隨身攜帶食物散發出來的混雜氣味,對經歷過后世高鐵的張悅來說,真是各種難熬。
期間他們六個人總是要有一個人清醒著,免了丟東西。
就這樣,經過了各種困難,一路的火車、汽車,甚至還搭了一段時間的拖拉機又徒步走了很久,終于在八天后,幾人到達了目的地廣州站。
經過幾天幾夜的顛簸,看到火車進站,幾個人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早已沒有剛出門時候的憧憬和激動,身心俱疲。
等幾個人拖著疲憊的身軀,狼狽不堪的下車后瞬間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這里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與東北小鎮截然不同。
幾人心情復雜,既興奮又緊張,再次懷揣著對未來的憧憬和忐忑,走出了火車站。
出站后,張悅手里緊緊攥著行李,望著陌生的一切,也稍感緊張。
下面的路程張悅就不知道怎么走了,也只能臨時打聽,走一步看一步。
張悅本計劃找到招待所住一宿,之后再研究怎么到寶安縣,就看到有一個人上前搭話。
張悅本來警惕的看著陌生人,不想理會,結果發現張華已經搭上話了,對方說著蹩腳的普通話。
原來站臺有人偷偷摸摸的接人往返寶安縣,只要錢到位,還有幫助聯系蛇頭偷渡業務,一條龍服務。
這時候張悅越發感慨,如果是自己,肯定不敢跟著就走,帶著張華他們三個弟弟,真是哪里都敢闖一闖。
談好價錢,每人一張大團結,他們直接坐上了牛車,趕車人很有經驗,一路躲躲藏藏,都沒遇到檢查的。
兩天后見到了蛇頭牛叔,之前張悅一直知道逃港,一是爬山二是過海。
牛叔介紹說,“我們這主要就是三條線路,包括水路和陸路。我這邊主要是走西線,乘船,一個小時就能抵達香江新界那邊的元朗區,到了之后交錢這邊也可以幫你搞定身份證。”
張悅還是跟牛叔打聽陸路怎么走。
“叔,我們都是旱鴨子,萬一出事兒就回不來了,我們想走路爬山過去,你看能不能找人帶著我們。”
“翻山也不容易,我只走船,陸路不參與,那邊有鐵絲網,還有哨兵們養的狗鼻子可靈了,那些兵可都是配槍的。“
最后張悅幾人商量決定,還是走陸路。
他們請牛叔介紹了一個香江的可以辦身份證的蛇頭。
張悅一直以為逃港是一件驚心動魄的事,被抓到遣返,可能面臨牢獄之災,心中一直頗為忐忑。
結果完全相反。
表弟白文、白愛周和堂弟張華,充分展示了在大山里的生存技巧和打獵的本事。
三人帶著張悅、張林、李易辰三個小廢物,輕松的進入梧桐山,途徑沙頭角翻過了邊防鐵絲網,躲過了哨兵和獵狗的追查,一路上安安穩穩,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翻過鐵絲網后不久,他們甚至還抽空救了起一個摔到深溝里爬不上來的香江哨兵。
幾人將他救起后直接就走了,全程哨兵說話他們都沒理,李易辰沒翻譯,他們也壓根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