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懷茵看著終于變干凈的屏幕，笑著跟直播間唯一的觀眾打了招呼，她抱著吉他揮揮手，露出虎牙。
“嗨，小詩，又見面了，抱歉啊，我沒太弄懂這個直播軟件，剛才好像是有廣告”
屏幕這頭的卓靖詩倒在床上，兩眼發(fā)直道：“操，她叫我小詩”
深夜直播，流量不佳，在這個人均自媒體的年代，過了氣的梁懷茵顯然沒什么競爭力。
她抱著吉他一連唱了很多首歌，期間也有誤入直播的觀眾，但見梁懷茵只是唱歌并不熱舞后，便都匆匆離開了。
很快的，梁懷茵已經直播了一個鐘頭，那個薄荷色頭像的女粉絲時不時就在公屏打CALL，且內容高度重復。
[好聽]
[好好聽]
[特別好聽]
梁懷茵看著她的字幕傻笑，心里覺得很暖，不過她已經唱了一個小時了，再唱下去嗓子要啞。
她放下吉他，略微湊近了屏幕。
“小詩你還在嗎？我有點唱累了，咱們聊聊天吧”
屏幕這邊的卓靖詩心跳提到了嗓子眼，他抖著手打出[我在]，又一邊暗罵自己沒出息一邊打開了充值頁面。
梁懷茵看到“我在”后，抬手整理了一下頭發(fā)。
“你是我的歌迷嗎？我看你主頁有收藏我的歌，是從很早以前就關注我了嗎？”
卓靖詩在公屏回復：[是的，很早，從你在新京地鐵口唱歌的時候]
梁懷茵驚訝：“真的假的？那是十五年前啊！”
卓靖詩被她驚訝的表情逗笑，他起身靠在床頭，又順手點了根煙給自己平復心跳。
[嗯，真的，那時候我才十六歲]
梁懷茵驚奇的眨眨眼：“哇，以前總有歌迷私信我說從小就聽我的歌，我都以為夸張，沒想到還真的有”
卓靖詩深吸一口手里的萬寶路，作為一個從小就聽梁懷茵的歌迷來說，他心里真的有很多疑問。
夜色漆黑如水，煙草替鬼壯膽。
卓靖詩用力忍了片刻，可最終卻還是忍不住的打字道：[當年為什么退圈？]
看見這個問題梁懷茵一愣，依照明星和粉絲的約定俗成來看。
有些太過尖銳的問題，作為明星的梁懷茵其實是不必回答的。
卓靖詩盯著屏幕里面色微怔的女人，瞬間就后悔了起來。
他夾著煙扶額，不明白自己怎么會愚蠢到這個地步。
這么沒有邊界感的問題，實在不像一個成年人能問出來的，可神奇的是，梁懷茵居然回答了。
“因為傻”
說完這句，梁懷茵便抬起低垂的睫毛，對著眼前的鏡頭坦然笑道。
“因為那個時候很傻，傻到想通過做一個聽話，孝順，傳統(tǒng)的女孩，從而博得所有人的歡心，但這條路行不通，大家不會永遠都快樂，只會越來越不滿足，所以不論我犧牲到什么地步，都沒有用”
梁懷茵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都在笑。
她的眼睛很大很亮，笑起來的時候臥蠶飽滿，異常甜美。
但從面相學上來說，臥蠶太過飽滿，眼神太過明亮，笑靨太過甜蜜的人，是很容易戀愛腦的。
卓靖詩的煙快燒到手指了，可他渾然不覺，此刻他的心完全跌進了梁懷茵的眼睛里。
他感覺的到，她有在難過。
卓靖詩丟掉煙頭飛快在屏幕上打字：[那你呢，你快樂嗎？]
梁懷茵歪頭：“什么？”
[犧牲自己讓別人快樂的時候，你有快樂嗎？]
梁懷茵張了張嘴，只覺這個問題未免艱深太過，她笑著搖頭，眼中星光點點。
“以后會快樂的”她說。
“傻女”卓靖詩在屏幕這邊低聲道。
話題聊到這里，多少有些缺乏娛樂性，梁懷茵深吸一口氣，決定好好活躍一下氣氛。
眼下她只有這一位粉絲，其珍貴程度堪比滄海遺珠。
她可不想在這里大吐苦水聊創(chuàng)傷，借用歌迷的愛來治愈自己，那太卑鄙了。
梁懷茵就是這樣的人，明明挑起這個話題的人不是她，明明毀掉婚姻的人不是她，明明當初想嫁入豪門的人也不是她。
但她只要一想到，自己這樣做就能讓所有人都感到滿意快樂，那她就會義無反顧的去做。
哪怕是到了如今，她已經幡然悔悟，知道了這樣的自己太傻太傻。
可性格底色是會追隨人一生的東西，若想要改，唯刮骨療毒而已。
梁懷茵看著屏幕，扶了扶眼鏡框，用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樣笑道。
“好啦，不說這些啦，小詩你從那么早就開始關注我，年齡應該也不小了吧？你結婚了嗎？”
卓靖詩看著戴上人格面具的梁懷茵，也聽出了她有心調節(jié)氣氛的弦外之音，不由一笑。
卻原來，她是這樣的性格。
原來他喜歡多年的女星，居然是個調停付出型的人格。
他還以為所謂的明星藝人，都多少會有點自戀，可她居然不是。
卓靖詩復又點燃了一支煙咬在嘴里，對著屏幕打字道：[我還沒有結婚，很難相信愛情]
看到這句話的梁懷茵大笑：“誒？很難相信愛情嗎？我還以為我的歌迷都是堅定不移的純愛戰(zhàn)士呢”
卓靖詩聞言也笑了起來，的確，早些年梁懷茵寫的歌詞，足可謂是純愛到了極點。
二十二歲的她寫下開刃之作《冬櫻》，里面有一段詞是。
“冬日沒有櫻花太遺憾，春日不見雪色太寂寞，萬幸我愛你，于是睜眼便見冬雪成櫻春夜飛霜的奇景，從此再也不問四季輪替冷或暖，萬幸我愛你”
彼時的卓靖詩聽了這首歌，只覺詞作太癡，愛一個人愛到指雪為櫻，一味仰賴幻想?yún)s不問自身冷暖，這難道不是傻瓜？
卓靖詩笑著打字：[純愛戰(zhàn)士再鐵血，看到婚姻圍城也會怕]
梁懷茵噗嗤一聲笑出來：“怕什么呢？戰(zhàn)士天生就該沖鋒陷陣的，搞不好圍城里還會有國王的寶藏呢”
屏幕里的梁懷茵笑的很燦爛，彎彎的笑眼里釀著一汪水色，生動而溫暖。
她真的沒怎么變，古靈精怪的靈魂，勇敢真摯的口吻，就連眼睛里都還殘存著昔日的淘氣與嬌憨。
卓靖詩被這笑容晃的呆了呆，許久才回復：[那你結婚之后，有得到國王的寶藏嗎？]
梁懷茵托著腮想了想，唇邊笑意不變。
“有，有得到名為愛的寶藏”
卓靖詩笑著嘆息，看來她那位豪門丈夫對她很好。
雖然早幾年有她丈夫出軌的傳聞，但她現(xiàn)在能笑的這么幸?！俏粦撌且呀浝俗踊仡^了吧？
婚姻這東西，外人總是插不上話的。
卓靖詩在公屏上打下[有愛就好]的字樣，可這句話的后半句，他卻只說給了自己聽。
有愛就好，畢竟，你是那么值得被愛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