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刀，0.02毫米。”林壹平靜道。
第一次拉線只能極淺，用于建立膛線的導向。他慢慢拉動拉桿，金屬摩擦的“嗞——嗞——”聲在安靜的廠房中回蕩，如同刀尖劃開骨頭。
整整四分鐘，拉膛頭才從槍口一端緩緩鉆出。他立刻用銅刷清膛、吹凈金屬屑，再將第二道稍深的膛頭裝上。
“再拉五道，每次加深一絲。”他一邊說，一邊讓技工們記下每一道螺紋的角度、深度與拉力反饋。
到了第四道，拉膛阻力明顯增大。他加了幾滴特制的切削油，站定身形，雙手緊握拉桿，腰腹用力，穩(wěn)穩(wěn)將膛頭一寸寸拉出。汗水順著下巴滴在車床邊緣，他卻紋絲不動。
第六道完成，他再一次內(nèi)窺檢查——六條清晰的右旋膛線，如刀刻般沿內(nèi)壁均勻分布，深淺一致，毫無錯位。
“完美。”林壹輕聲道。
他將拉完線的槍管立在墻邊的槍管測試支架上，用一顆特制無底彈進行氣密測試。彈頭一送入，緊致有力，氣密良好。
隨后，他在尾端刻上編號，用鉛筆寫下時間與姓名。
“以后，流程就是這樣，必須專業(yè)起來！”
兵工廠的技工們拿起林壹制作的第一根槍管，仔細端詳起來。
剛才他們就能感覺到林廠長的專業(yè)，現(xiàn)在上手摸過槍管后，更是覺得他的技術(shù)深不可測！
“到底是留洋回來的！這技術(shù)....簡直巧奪天工！”
林壹笑了笑，“希望大家能記住我剛才講的要點。下面，我們開始最后一步，對槍管進行熱處理，這一步至關(guān)重要，我們很多人拉完膛線后，為了省事就結(jié)束了，實際上，從成本角度考慮，熱處理是非常有必要的，可以極大提高槍管的穩(wěn)定性和耐用性，使槍管的質(zhì)量經(jīng)得起一場大戰(zhàn)的考驗！”
“開始吧！”林壹脫下外套，穿上一件單薄的襯衣。
他站在燒得通紅的炭爐前，爐膛中熾熱的火焰映在他臉上，仿佛要將那雙老練的眼睛一并點燃。
林壹手中握著那根剛完成膛線加工的槍管，上面還帶著點金屬切削后的毛躁。
林壹將槍管再細致得擦拭了一遍，然后于尾端封上陶土膏，防止熱處理時孔內(nèi)氧化，接著用鐵鉤穩(wěn)穩(wěn)吊起，送入熾紅的炭爐爐膛。
他看了一眼爐內(nèi)的溫度計——淬火用的溫度在850°C左右，“我們不能完全相信溫度計，也要根據(jù)槍管顏色的變化及時調(diào)整策略。”
火光將鋼燒成深橘再轉(zhuǎn)明亮櫻紅，那一瞬，他猛地一抬手，將槍管從爐中鉤出，并迅速送入早就準備好的鹽水槽中淬火。
“呲啦啦啦——！”一聲爆響，冷水劇烈翻滾，白霧騰起，仿佛一條怒龍在鐵盆中掙扎。
林壹死死壓住槍管尾部，確保其直線不彎、不扭。稍有偏差，這根槍管便會徹底報廢。
冷卻十分鐘后，他將槍管取出放在水泥臺上敲擊測試——槍管發(fā)出清脆的金屬顫音，如同鋒刃劃鐵。
“成了。”林壹輕輕一笑。
不過熱處理還遠未結(jié)束，淬火之后的鋼鐵雖硬，卻也極脆，下一步該到回火了，這是在給槍管“退火養(yǎng)性”。
林壹將槍管擦干水跡，用耐高溫油刷在槍管表面輕輕涂刷了一遍，幫助其均勻?qū)幔卜乐贡砻嫜趸?/p>
做完這一步，林壹將槍管送入爐中，這一次的溫度需要維持在500°C左右。
回火的過程整整持續(xù)了一個小時，林壹一邊記錄溫度曲線，一邊坐在爐旁講解要點。
他知道，這不僅是對槍管的鍛煉，也是工匠的一次修行。
等時間一到，他再次將槍管取出，這一次冷卻沒有用液體，而是讓其自行緩冷，這是防止內(nèi)應力集中，導致槍管炸裂。
當最后一縷余熱散盡后，林壹用布細細擦拭整根槍管表面，那層經(jīng)過火與水洗禮后的金屬，呈現(xiàn)出一種微微泛藍的灰黑色，堅實而沉穩(wěn)。
“槍管組，可以開始嘗試了，就按我剛才講的，你們每個人都試著做一根槍管，不要怕浪費原料，一定要專注于技術(shù)，把技術(shù)打磨好！”
“好的廠長！我們試試！”從人堆中走出三人，廠子現(xiàn)在一共有十八名技工。
林壹將技工大致分為六個組，即槍管組、槍機組、機匣組、扳機組、木制件組、裝配組。
他們都只需負責其中一項工作即可，如此可極大提高效率。
接下來，林壹開始著手準備下一道關(guān)口：
槍機。
他手邊擺著一塊經(jīng)過退火的鉻鉬合金鋼毛坯，這塊鋼材硬度適中、強度極高，是他特意從繳獲日軍修械所的材料堆中挑出來的。
“槍管是骨，槍機是魂。”林壹沉聲道。
他先用車床將鋼坯大致車成一段橢圓截面的圓柱體，預留尺寸，外徑略大于成品。
隨后，他將其裝夾在萬能銑床上，開始加工槍機外部的導軌和拉機柄基座。
導軌必須與機匣滑槽精準配合，林壹利用微米卡尺反復比對。哪怕是一絲錯差，也會在實戰(zhàn)中卡殼。
銑完導軌，他換上斜角銑刀，加工槍機尾部的閉鎖凸耳。中正式步槍采用的是兩凸耳閉鎖結(jié)構(gòu)，這是確保槍機在高壓燃氣下安全封閉槍膛的關(guān)鍵。
“角度必須控制在90°，上下最多浮動0.1。”他一邊加工一邊囑咐道。
接著，他用鉆床鉆出槍針孔，再用拉刀拉出擊針導槽，最后細心修整槍機內(nèi)腔的導氣斜槽，確保火藥氣體不會回流傷人。
等到槍機外形基本完成，林壹將它裝夾在內(nèi)圓磨床上，開始精磨槍機外徑與凸耳邊角。他時不時滴上煤油冷卻液，以防金屬過熱變形。
槍機精度要求極高，尤其是與槍管尾部的閉鎖配合，林壹拿出提前制好的閉鎖測試環(huán)，一遍遍試合，直到槍機轉(zhuǎn)入閉鎖位時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毫無晃動又不發(fā)澀的聲音，他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現(xiàn)在，來打眼睛。”
林壹將槍機立起來，開始加工擊針槽與槍機尾部的抽殼鉤座。擊針活動必須靈活順暢，他用手工小銼反復修整通道，最后裝入臨時制成的擊針，測試滑動是否順暢、復位是否利落。
等一切完成后，他將整個槍機送入高頻感應熱處理爐中進行表面淬火，專門強化導軌與凸耳。最后，再來一次中溫回火，消除內(nèi)應力。
等槍機出爐冷卻，他戴上手套將其拎在手中，稍一晃動，燈光下那堅固如鐵、咬合如虎的鋼制件，發(fā)出細微的金屬嗡鳴。
“成了！”林壹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