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兒的馬車在晨霧中碾過北境的青石板路時，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她掀開車簾，
冷冽的風卷著沙粒撲在臉上，遠處蜿蜒的城墻像條灰黑色的巨蟒，在薄霧里若隱若現。
"李大人，陸統領已在城門口候著。"陳文書掀開車廂門，鞍上的銅鈴被風吹得叮當響。
他昨日連夜快馬加鞭趕來北境打前站，眼下眼尾還沾著未擦凈的草屑。
李冰兒攏了攏身上的青緞官服，指尖觸到腰間的工部令牌，涼得刺骨。
三日前她跪在金鑾殿上請旨時，皇帝握著她的奏疏沉吟半響，
最后將玉扳指往龍案上一扣："北境城墻關乎三州百姓，你若查不實情，
朕的板子可不會認女狀元。"城樓上的號角突然吹響。李冰兒抬眼，
見一員銀甲將軍立在城門前，鎧甲上的鱗紋在晨光里泛著冷光。
正是北境駐軍統領陸元凱——她在工部卷宗里見過此人的畫像，說是"鐵面將軍"，
此刻卻見他大步迎上來，靴跟叩在青石板上脆響："李大人，末將等您三日了。
""陸統領辛苦。"李冰兒下馬，目光掃過他腰間懸著的半塊虎符，"先去城墻。
"兩人踩著結霜的荒草往城墻根走時，陸元凱的聲音壓得很低："昨日西頭村的老獵戶來報，
說后山石洞夜里有火光。末將派了兩隊人去查，只抓到兩個扛著鹽袋的，嘴硬得很。
"他頓了頓，指向百米外的城墻，"您看那處——"李冰兒順著他的手指望去，
呼吸陡然一滯。青灰色的城磚上裂開一道半尺寬的縫隙，像被巨斧劈過，
縫隙里還嵌著半截凍硬的草莖。她伸手摸了摸磚面，指尖沾了層細粉——竟是磚芯都酥了。
"這是去年秋汛時裂開的。"陸元凱踢了踢腳邊的碎磚，
"工部撥的修復銀兩年前就到了州府，可送來的磚石十有八九是摻了河沙的次品。
末將上個月截下一批，您瞧。"他從懷里摸出塊磚，往地上一摔，"咔嚓"碎成幾瓣，
斷口處露出星星點點的沙粒。李冰兒捏起半塊磚，指甲蓋在斷面上劃出白痕。
她想起京城工部檔案里那串觸目驚心的數字："北境城墻修復用銀三十萬兩"，
此刻只覺喉頭發苦。"大人！"遠處跑來個系著靛藍圍裙的村婦，懷里還抱著個裹紅布的娃，
"我家男人昨夜去后山拾柴，看見有穿黑斗篷的人往東邊礦洞搬箱子！他說那箱子沉得很，
四個人才抬動！"陸元凱的手按上腰間刀柄："這月已經是第七起報信的了。
末將懷疑...怕是東胡的細作。上月巡邏隊在邊界抓到個販子，搜出半塊東胡的青銅腰牌，
審了三天，那廝只說'等大雪封山前'就咬舌了。"李冰兒望著遠處連綿的群山，
山尖的積雪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她正欲開口，忽聞街角傳來嘈雜的人聲。
幾個挑著菜擔的村民站在酒肆門口，
交頭接耳的聲音像炸開的豆莢："聽說那女官是來挑刺兒的！
" "說是要拆了咱們修了半截的城墻？" "咱們可指著城墻擋東胡騎兵呢！
"錢師爺的手段比她想得更快。
冰兒摸了摸袖中那封陳文書今早收到的密報——京城線人說李德昌昨日往北境送了三車物資，
隨車隊來的還有個留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去村頭曬谷場。"她轉身對陳文書道，
"搬張桌子，拿筆墨來。"半個時辰后，曬谷場上圍了百來號人。李冰兒站在條凳上，
風掀起她的官服下擺，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中衣。她舉起那塊碎磚，
在陽光下轉了轉："鄉親們看清楚，這就是修城墻用的磚。東胡的馬隊跑起來像風，可這磚，
我用手就能掰開。"人群里響起抽氣聲。
有個缺了門牙的老漢擠到前面："那官爺說修城墻要拆咱們的房基，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