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陽縣西。
作為城內(nèi)糞車出行的城門,城西是整個縣城中最貧困的地方。
整個街道彌漫著若有若無的酸臭,房屋破敗,有的甚至已經(jīng)倒塌。
這里的人們面黃肌瘦,一日三餐都成問題。
其中一座破舊院子中,房屋窗欞兒已經(jīng)斷裂,窗紙發(fā)黃,還有幾處遮擋不住。
還好是夏天,若是冬季,冷風(fēng)一灌,瑟瑟發(fā)抖。
逼仄的小屋中,俞菱抓著衣角,滿臉倔強(qiáng)。
在她身后破舊小床上,還躺著一個滿頭白發(fā)的婦人。
屋內(nèi)濃重的草藥味道熏的徐有才微微皺眉,他輕輕掩鼻,目光中滿是嫌棄。
“娘,這事兒您就別管了,四狗子的軍餉到現(xiàn)在都沒收到一文,明擺著就是被人貪了!
我就要去告張輝!”
床上婦人重重咳嗽,她又急著過去幫忙順氣。
旁邊的典吏徐有才一聽到“軍餉”二字時心中一顫。
這女人真是不知死活,想跑去告軍餉貪墨。
北昭自立國起,軍中從上到下乃至一兵一卒都有餉銀的。
為的就是士兵能賣力殺敵。
每月三兩銀子。
若是在戰(zhàn)場不幸陣亡,還有撫恤五十兩銀子。
那可是五十兩,俞菱賣多少年餛飩才能掙到?
那是一筆巨款,有了這筆巨款,她與婆婆的生活怕是會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可是!
這筆巨款,沒了!
從戰(zhàn)爭結(jié)束到現(xiàn)在,足足六個月過去,不見分毫!
甚至每月三兩銀子,落到他們手中也少了一大半,僅剩一兩!
就算一兩,也發(fā)的拖拖拉拉!
俞菱以及她慫恿的七十多個士兵家眷,都是如此。
有的就等那一兩銀子救命,家中有病人的直接被活活拖死!
七十多人尚且好說,不過是二百多兩銀子罷了。
可戰(zhàn)場上,起止七十人?
僅半年前那一仗,都死了十七萬人!
這其中貪墨的軍餉,怕是達(dá)到天文數(shù)字。
這其中的水太深,能干這件事的也是手眼通天之輩。
這渾水趟不得!
既然無法解決問題。
那就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典吏深吸一口氣,怒喝道:“無知刁婦,膽敢污蔑朝廷命官!”
俞菱面色一變:“大人……”
“押往大牢,待縣令大人嚴(yán)加審問!違者殺無赦!”
典吏根本不給她解釋機(jī)會:“至于被你教唆的七十人,便是從犯,念她們無知受你蒙騙,每家罰銀一兩,小懲大誡!”
周圍看戲的人慌了。
一時間鬼哭狼嚎一片。
一兩!
俞菱尚且有個餛飩攤,每日能賺十文八文,他們呢?
這是要他們的命!
求饒聲,解釋聲混成一團(tuán)哭聲,在一眾衙門捕快的圍堵下,七十個家眷無一能逃。
交錢的,無罪釋放。
不交錢,便是俞菱同黨,活罪難逃,死罪也難逃!
這筆錢,便是典吏徐有才等人出行追人的……辛苦費(fèi)。
貪官污吏。
世道就是如此。
他的小舅子何剛提著鎖鏈,一把薅住俞菱,如同栓狗一般勒住她的脖子。
正欲戴上鎖鏈時,門外傳來一陣清脆的竹棍敲地聲。
篤……
篤……
篤……
現(xiàn)場嘈雜,但這聲音瞬間止住哭聲。
墻邊的歪脖子樹無風(fēng)自動,飄下一陣青蔥綠葉。
所有人情不自禁的看向門外。
一個身形有些消瘦的瞎子,拄著竹杖站在那里。
雖然沒有其他動作,但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就連鬼哭狼嚎的家眷也停止哭聲。
正在架上鎖鏈的何剛像是被定身一樣,一動不動。
那股威勢不像是上位者,反而像是一頭黑豹站在眾人面前。
稍有亂動,便是身首異處的下場。
典吏心中一陣駭然。
這瞎子,修為又高了,怕不是已經(jīng)金剛境了!
就連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
“你……你怎么來了?!?/p>
林凡如一尊雕塑,靜靜的站在原地:“此事,我來處理。”
眾人竊竊私語。
聽說他與寡婦的丈夫在同一軍中,平日里多有照料。
今日前來,怕是聽說了寡婦的事情。
典吏聽著周圍議論微微皺眉,他深吸一口氣:“這事,是縣令大人親自交代,而且事關(guān)誣告,林大人還是不要……摻和。”
“那我……非要摻和呢?”
竹杖落地,仿佛敲擊在徐有才的心頭。
他硬著頭皮:“這事兒不合規(guī)矩,而且牽扯太大,您……”
迎接他的,卻是一張令牌。
那令牌是青銅材質(zhì),磨的的有些發(fā)亮,看起來沉甸甸的。
重要的是上面的字。
六扇門。
旁邊還有幾排小字。
蕩平天下事,捕盡不法徒!
天野城青銅捕頭執(zhí)令!
令行禁止!
……
那些字龍飛鳳舞,殺氣十足,仿佛不遵從執(zhí)令人的命令會立馬身首異處一樣。
典吏一陣頭皮發(fā)麻。
他自是知道這令牌來自哪里。
北昭皇朝之中,六扇門、御史臺都是十分特殊的部門。
御史臺監(jiān)察朝綱、風(fēng)聞奏事;
而六扇門更像歷史上的錦衣衛(wèi)。
只對皇帝負(fù)責(zé),不屬于任何部門。
從江湖到朝堂,只要是不法之事,六扇門都可插手。
先斬后奏,皇權(quán)特許!
今日若是典吏敢強(qiáng)行阻攔,他們來的所有衙役死在林凡手上也沒人會說什么。
這就是六扇門!
哪怕縣令在此,也不敢強(qiáng)行阻止,只能通過上層來施壓。
典吏徐有才明白了。
他果斷揮手:“放了?!?/p>
何剛一臉不解:“放了?姐夫,那七十兩銀子?”
啪!??!
徐有才后背瞬間濕透,暴怒下一巴掌,瞬間將他大板牙都抽飛了。
他朝著林凡躬身一禮:“大人,下官先行告退?!?/p>
“慢著!”
“大、大人?”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胸口處伸出來的竹棍,而后如爛泥一般倒下去。
殺五品,竟是連刀都沒拔!
一旁的何剛不可置信:“姐夫???”
咔嚓?。?!
林凡身影如鬼魅一般襲來,瞬間扭斷他的脖子。
在場的人噤若寒蟬。
三句話不到,連殺兩人!
“滾!”
一個字,讓所有衙役如蒙大赦,抬著尸體爭前恐后狼狽而逃。
其他看戲百姓也不敢湊近,只能遠(yuǎn)遠(yuǎn)望著。
俞菱微微一福:“謝謝客官恩情,家中簡陋,請進(jìn)來喝杯茶吧?!?/p>
林凡感受著周圍腐朽的氣息,接過茶杯抿了一口。
“你……要告狀?”
說起此事,俞菱俏臉滿是倔強(qiáng):“是,我丈夫的軍餉與撫恤被人貪墨,我必要告官,哪怕是告御狀也在所不惜!”
“說說情況。”
她咬著嘴唇,想到林凡平日對她頗為照料,便娓娓道來:“前兩天,劉季家的媳婦找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