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湛北送她回家的路上，往前走了好幾步蘇念喬都還有點沒回過神來。
她腦海里還停留在那一幕，陸湛北拎著崔逸飛的后領像拎小雞崽一樣，把那胖子直接摔了出去，那一下又準又狠，落地的聲響帶著幾分震耳的真實感，崔逸飛那肥胖的身子像個沙袋一樣，被他丟在地上連滾了好幾圈，吃了一嘴土，臉都快歪了。
真解氣。
蘇念喬又忍不住想起那句“小嬸嬸”，臉一熱，覺得手背像還留著他輕輕蹭過的那一下，干燥的熱。
她想謝謝陸湛北，似乎陸湛北和她以前記憶中的那種可怕的嚇哭小孩的形象完全不同了，他是可靠的，會讓人非常有安全感的那種男人。
咬了咬唇，踢著腳下的石子，腳步加快了點，往前湊到陸湛北身側，“那個……你吃過早飯了嗎？”她仰著頭問他。
陸湛北早上跑步前是不吃東西的，已經習慣了，在部隊訓練也是，先訓，訓過癮了大家再排隊去吃飯，今天他早上跑完步直接就去給蘇念喬買手表了，確實到現在還沒吃飯。
男人停下腳步，“沒有。”
“我請你吃吧！謝謝你今天又幫我解圍。”聽到他說沒有，蘇念喬眼睛亮了一下，忙補一句，“你想吃什么？面？餛飩？還是包子？”
她眼里帶著笑意，一樣樣列著選項，語氣里透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熱情，讓人聽了心頭都覺得熱乎乎的。
陸湛北本來就打算買完手表在外頭買點東西填飽肚子，但看她那副期待的樣子，忽然覺得要是拒絕了，倒是他太假客氣了，想著自己懷里揣著的要送給她的東西，他垂了垂眼，淡聲道：“都行，我不挑。”
“那……吃包子吧？”蘇念喬仰著臉認真考慮了下，“我早上吃了個雞蛋餅，現在不餓，我陪你吃包子，再買兩個給我媽帶回去。”
她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拽了他往前走。
蘇念喬早上出門急，從家里隨手拿了幾個硬幣，扣掉剛才吃雞蛋餅花掉的三毛錢，還剩八九毛，吃幾個包子怎么都夠了。
包子鋪前，他們排隊等了一會。
蘇念喬從褲兜里把那幾個硬幣掏出來，在掌心里撥弄著，輪到他們的時候，她抬頭對老板說：“兩個豆沙包，你呢？”
陸湛北在她身后突然出聲：“再加十個芥菜肉的。”
蘇念喬：“……”
她慢慢轉頭，表情像是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聽錯了：“你、你剛說……十個？”
“嗯。”陸湛北聲音平淡，“你說請我吃早飯的。”
“你能吃這么多？”
“還能再吃。”他看著她，一本正經地回答，“不過最近訓練量少，吃的沒平時多。”
蘇念喬：！！！
她低頭瞅了眼手心里那幾枚硬幣，心里咯噔咯噔的，完蛋。
就算不買給她媽帶回去的兩個豆沙包，也不夠一毛錢一個的芥菜包十個啊。
她不動聲色地咽了口唾沫，臉上努力維持著鎮定，拍拍胸口虛張聲勢：“……是，我說了請你吃，你就敞開了吃，別跟我客氣。”
蘇念喬打定主意等會找老板偷偷說一聲，反正這家包子鋪是她家常來光顧的，老板娘人也不錯，大不了厚著臉皮賒一頓，回頭再來補錢，說出去的話不能收回來，說請人吃飯，就得請得體面、讓人吃飽，絕不能叫陸湛北看出來她沒帶夠錢。
她挺直腰桿，板著一張面無波瀾的臉，表現出一副“我有錢”的模樣，陸湛北倒是一直沒說什么，只點完包子后，默默站到了一邊。
熱氣騰騰的包子很快端上來，十個包子鋪滿了一整籠屜，連帶蘇念喬加的兩碗熱豆漿也端來了。
他們面對面坐在包子攤外面臨時支起來的小木桌上，腳底下是歪歪斜斜的磚頭地面，屁股下是兩張低矮的木板凳，清晨的風帶著熱騰騰的蒸汽味，裹著早市的煙火氣，圍著他們打轉。
蘇念喬小口小口抿著豆漿，手一直不安分地伸進兜里，掐著那幾枚硬幣，又悄悄往包子鋪方向瞄。
她還在盤算呢，怎么找個不被陸湛北察覺的空檔去和老板娘悄聲商量幾句，和她說好先欠著，等下從家里拿來錢就過來補上。
蘇念喬以為自己偽裝的很好，實際上她每一個小動作，都落在了對面那雙銳利的眼睛里。
陸湛北坐下后，擼了擼袖子，露出一截古銅色的前臂，皮膚緊實，肌肉分明，他吃東西干凈利落，幾口一個包子，從來不掉渣，嘴角也不帶湯，喝豆漿的時候更是直接端起碗，仰頭咕咚幾口，像是在喝水。
他吃的很快，吃到一半突然站起身，說了句：“我去拿點辣醬。”
說是拿辣醬，一轉身就繞到后頭去付了錢。
陸湛北拿完辣醬回來，重新坐下，包子攤上的小木桌被陽光曬得暖烘烘的，豆漿還有點熱，白氣裊裊升起來。
蘇念喬攥著裝豆沙包的小紙袋，腦子里一直在轉，想到自己應該關心一下陸湛北什么時候回部隊去：“你什么時候走啊？”
陸湛北低頭拿筷子拌開辣醬，聲音淡淡的：“明天的火車票。”
“啊？”蘇念喬一下愣住，把豆漿碗放下：“這么快，明天就走？”
時間被壓得這么緊，她心頭一慌，本來不想再提起來昨天晚上她主動親人的事情，話沒想清楚就先冒出來：“你昨晚答應的，要帶我一起去。”
陸湛北抬眼看她，那眼神像是有點認真了，沉靜又讓人看不透：“為什么要跟著我？”
蘇念喬下意識地想搪塞，可是又覺得這時候搪塞不合適，她眼珠子一轉，硬著頭皮說：“因為……我要考察一下啊。”
“嗯？”
“考察我以后如果真和你結婚了，是在什么樣的環境下生活的呀，”她越說越有理，好像不是臨時胡謅的，腦子轉的比上學時候被老師點名叫起來回答問題還要快，“我要是去了覺得不喜歡，適應不了，我肯定就回來了。”
她停頓一下，聲音忽然輕下來，蘇念喬認真規劃著：“可我要是覺得部隊里的生活條件還不錯，咱們婚后天天住在一塊，不是應該的嗎？”
陸湛北一口包子塞進嘴里，嚼得很慢，沒說話，要不是他皮膚黝黑，現在就能看出來他耳根紅的比暈開的辣椒醬還深一點。
蘇念喬這番話太自然，也太認真，哪怕他知道這小姑娘嘴甜會說話，也騙不過心底涌起的一點動搖，她是真的想和他一起過日子嗎？
蘇念喬卻等不及他答復，眼見他把最后一個包子咽下去，她猛地一拍大腿站起來：“你等等，等會繼續說，我先去付錢！”
湊到老板跟前，蘇念喬壓低了聲音怕被陸湛北聽到：“那個……我能不能……”
還沒說完，那攤主就笑瞇瞇打斷她：“哎呀不用啦，剛才那位同志已經給過錢了，說不用找了。”
蘇念喬愣住：“……啊？”
這說好了是她請客的，怎么到頭來還是陸湛北付的錢！
她下意識回頭找人，就見陸湛北已經走出好幾步，正慢悠悠朝前走，背影挺拔，氣定神閑，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
“陸湛北！”她追上去，嘴里還喊，“陸湛北你等等！”
陸湛北聞聲停下腳步，回頭看她：“怎么？”
蘇念喬鼓起臉蛋，一臉認真：“你等我回去把錢給你！說好了是我請你吃早飯的，我說話算話！”
陸湛北微微挑眉，眼里似笑非笑地盯著她：“叫我什么？”
“……陸湛北？”
“這時候不叫湛北哥哥了？”他語氣慢悠悠地，帶著一點逗弄的意味。
蘇念喬的臉“刷”地一下紅了。
陸湛北嘴角輕輕一翹，像是被她的反應逗樂了。
他沒再說話，手卻很自然地幫她接過那一袋包子，“走吧，先回去，你要是真不好意思，下頓請我吃面。”
蘇念喬追著他兩步，仰著頭：“真的啊？”
“嗯。”
“你別又偷偷先給錢！”
陸湛北低頭看她一眼，“行，那你記得帶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