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齊通商之事達成,消息傳至章臺宮,楚懷王大悅,立即下旨褒獎羋原,
令尹昭陽表面上亦感欣慰,私下卻心生忌憚,羋原如今聲望日隆,恐威脅自己地位。
上官、子蘭等人更是嫉妒不已,羋原此舉不但斷了他們走私財路,更顯得他們平庸無能。
上官、子蘭暗中密謀,欲借齊王欲請羋原為右相之事,誣陷羋原私通齊國,
以圖離間懷王與羋原,挑撥君臣關系。但此刻懷王對羋原的倚重如日中天,
任何誹謗之言難以入耳,此時上官、子蘭等人只得暫且按捺心中憤懣,
暗中搜集羋原在齊國的言行舉止,企圖找出誣陷之證據。懷王雖未察覺其陰謀,
但知道羋原建功,朝中必有異議,只得寬言安撫群臣。“諸位愛卿,左徒此次聯齊有功,
褒獎自是應當,然孤掌難鳴,眾卿亦各有勞績,不宜偏廢。”懷王目光掃過眾人,
最終落在令尹昭陽身上,語重心長道:“令尹主政多年,功不可沒,此次聯齊之事,
亦賴令尹調度有方,賜金帛百匹,以示嘉獎。其余臣工亦各有賞,以慰勞苦,
賞賜之物將由令尹擬令,內府即刻撥付,勿使有功者寒心,無功者生怨?!睉淹跹粤T,
朝堂之上雖表面頌揚,然心中各異。昭陽領賞,擠出的笑容十分僵硬,
不過他枯槁面容即便是真心笑容也如同枯枝上勉強綻放的花,叫人看不出半點喜悅。
上官、子蘭更是眼露寒光,心中暗恨,卻也不得不俯首稱謝。“稟王上,
近日丹陽邊軍無令擅自調動集結,與秦境藍田守軍頻繁摩擦,此事景翠并未上報,恐生戰端。
”陳軫不合時宜的稟告讓懷王眉頭緊鎖,丹陽乃楚國北疆重鎮,若生戰事,必牽動全局。
朝堂之上頓時氣氛緊張,對陳軫這個秦國探子眾人心知肚明,卻都不能戳破,
這也是陳軫刺探情報的常用手段。懷王沉吟片刻,目光銳利地掃視群臣,
冷聲道:“景翠素來謹慎,豈會無故生事?令尹,這件事你可有所察覺?丹陽安危關乎國本,
不可輕視。速遣使者查明真相,若景翠確有疏忽,嚴懲不貸?!闭殃柋砬樘搼讶艄?,
內心卻如懸巨石,他早已得知丹陽異動,并查出乃王妃手筆,此事若揭,恐牽連甚廣,
即便要查,也不能把這個燙手山芋捏在自己手上。昭陽沉聲道:“王上英明,景翠素來忠心,
邊軍調度或有隱情,此事應由司馬詳查,若景翠確有過失,自當交由司敗問刑。不過,
眼下多事之秋,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惡秦虎視眈眈,早先已派遣刺客潛入我國行亂,
景翠若因此事受罰,恐寒邊將之心,反為秦所乘?!睉淹趼勓裕加铋g露出一絲猶豫,
深知昭陽所言非虛。他沉吟片刻,詢問道:“那就這樣視而不見嗎?萬一丹陽真有變故,
豈非養虎為患?”“可遣人暗中探查,此人非智勇兼備者不可勝任。司馬子椒,
其人機敏忠誠,又是軍隊主官,可擔此重任。
”司馬子椒見昭陽這個老狐貍把這么棘手差事推給自己,心中暗罵,要是景翠無罪,
自己無故得罪一員大將;若景翠有罪,自己一到丹陽就會被扣下為質。
雖然他相信景翠不會作出悖逆之事,最多是公器私用,但和項上人頭扯上關系,
一絲一毫冒險都不值去賭?!安煌祝 彼抉R子椒面露難色,向懷王稟告,“王上,
臣是軍隊主官,理應前往詳查,但丹陽局勢復雜,萬一無事,臣如此高位,
大張旗鼓審查邊軍將領,不免將士心生疑慮,影響軍心。此事需要密查,
臣與邊軍將士素有舊交,實在是難以隱匿身份。”懷王無奈點頭,羋原不在朝堂,
眾臣議事便都是這般推諉扯皮,羋原勞心勞力作成功績,這些人又多有不滿,暗中使絆子。
怪不得為王者,稱孤道寡,朝堂之上,忠臣難覓啊!懷王嘆息,看向堂下小兒子子蘭,
認為子蘭如今荒誕不經都是平日里在郢都養尊處優,未經風霜,
此事或許是鍛煉其心智的良機?!白犹m,你愿意為父王分憂嘛?”子蘭一愣,
心想:父王啊父王,你這節骨眼上讓我去丹陽,這不是明擺著讓我去趟渾水嗎?
哪有把親兒子往火坑里推的道理?但面上卻不敢露出半分不悅,
只得硬著頭皮應道:“兒臣愿為父王效力,但兒臣年輕識淺,又不了解軍旅之事,
恐難擔此重任。若父王不棄,兒臣愿隨朝中智者前往丹陽,學習歷練,以盡綿薄之力。
”懷王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子蘭一眼,暗罵這小子滑頭,
深思熟慮后又覺得這傻兒子去丹陽多半壞事,只能另選賢能之人。“臣愿往丹陽一行,
為我王分憂!”眾朝臣循著聲音望去,陳軫挺身而出,神色堅定,不禁好笑,
但又都硬生生把笑意憋回肚里。讓秦國探子去秦楚邊境丹陽調查楚國邊關大將,
這不是讓鬣狗去看守羊群嗎?“噗--”眾人倒是憋住了笑聲,懷王卻忍不住輕笑出聲,
旋即正色道:“愛卿就算了吧,孤一日見不到你,便如失去左膀右臂,
此事還是交由他人為妥。”眾朝臣哈哈大笑,陳軫尷尬不已,雖然我的身份大家心照不宣,
但至少也要裝模作樣一番啊,這不是戳破窗戶紙嗎?陳軫心中悻悻,
臉上卻仍掛著謙恭的笑容,退回隊列?!鞍?,對了令尹,
前些時日查明刺殺與假王妃一案的司吏現在何處?。俊睉淹跬蝗幌肫?,眉頭緊鎖,
轉向令尹問道。令尹沉思片刻,回稟道:“司吏高琰現在老臣府中候命,
這些天他一直在府中核算與齊國關稅事宜,并未外出。”“就他吧!他與邊軍無甚瓜葛,
又機敏謹慎,讓他前往丹陽,暗中調查此事?!弊犹m心中一松,暗自慶幸躲過一劫,
臉上卻裝作憂國憂民的樣子,上官見子蘭頗有遺憾之情,為討好子蘭,便道:“王上,
子蘭殿下正值弱冠,雖未經戰事,但心性堅韌,一名司吏位卑言輕,在邊關多有不便,
恐難成事。不如讓子蘭殿下為正使,高琰為副,協同前往,既顯王恩,又添助力,豈不美哉?
”“對,上官所言極是,子蘭若能借此機會歷練,也未嘗不是好事。就這么定了。
”懷王大手一揮,子蘭心中五味雜陳,心里又把上官祖上八輩罵了個遍,好家伙,
上次就差點害我去惹麻煩,這次又來這套,真是冤家路窄。無奈圣命難違,只得強顏歡笑,
躬身領命:“兒臣定不負父王厚望,竭盡全力,以報國恩。”上官見子蘭領命,
心中暗自得意,再看子蘭頻頻回頭看向自己,還以為是表達感激之情,遂眨眼示意,
嘴角微揚,卻未察覺子蘭眼中閃過的寒光。子蘭暗誓,此番若能平安歸來,
定要好好“感謝”這位“好意”的上官大人。高琰在案牘前用算籌一遍遍核算著關稅明細,
這些天他已將楚國近10年的每一項收支都梳理得井井有條,
一方面是為了即將與齊國的通商做好準備,另一方面也是借此機會熟悉國庫運作,
以便查清令尹暗中操控的疑點,不負羋原所托。半月,整整三車的賬冊,
密密麻麻的記錄和數字仿佛要將他的雙眼吞噬,但高琰心中卻愈發清明,
令尹主政這些年表面上推舉羋原進行變法,支持羋原減免賦稅,卻通過聯絡各地封君,
暗中加征封地私稅,將大量稅銀流入封君私庫,而非國庫。
這一點在賬冊中反映為“封地稅額逐年遞增,國庫收入卻未見明顯增長,同樣的稅額,
封君上報的數額卻遠高于實際繳納,差額去向成謎?!钡哏幸患聟s始終想不通,
令尹和各地封君勾結如此緊密,中間卻缺少一個環節,公轉賬目如何進行對接?
是誰負責這一中間環節?高琰眉頭緊鎖,反復翻閱賬冊,試圖找到蛛絲馬跡。
終于在一堆泛黃的賬頁中,高琰將目光鎖定在一行不起眼的小字上:“丹陽庫,
九月輸郢爰二十萬,驛馬之費”,卻未見入庫記錄之人,驛馬費用亦無明細。丹陽雖是重鎮,
驛馬頻繁往來本來沒有異常,但數額如此巨大,
當月整個丹陽其他轉運國庫的郢爰卻僅有五萬,差額懸殊,顯然有貓膩。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高琰又調取了丹陽近三年的驛馬費用記錄,果然發現每逢九月,
費用驟增,且均無詳細去向。而且去年九月并無緊急軍情,驛馬費用卻高達三十萬,
顯然是假借軍需之名,暗中轉移稅銀。高琰心中一震,終于找到了突破口。
他迅速將這一發現整理成密函,準備待羋原回朝后立即呈報,并讓自己去丹陽一探究竟。
誰料就在此時,門外傳來府中官吏門客向令尹問候的聲音,高琰心中一緊,
迅速將密函藏入袖中,面不改色地繼續核算賬目。昭陽步入書庫,看到高琰專注的神情,
微微點頭,目光掃過案牘上的賬冊,輕聲問道:“小兄弟,近日可有何發現?
”高琰從容答道:“回大人,正在核對歷年稅銀,尚未發現異常。
”昭陽注意到高琰將平日里屋內放置在書架的金銀珠寶全部掛上封條裝箱,堆放在書庫角落,
書架上已被新運來的賬冊填滿,顯得格外整齊。對高琰的細致嚴謹頗為贊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