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站到了,請要下車的旅客帶好你們隨身的物品……”
列車的播報像一顆石子投入水面,季秋的心一愣,他拿上隨身的行李,東西很少,不重。
季秋戴著耳機,隨著人流往出口走。
因為正值暑假,南城靠海,氣溫雖然沒那么高,但太陽依舊像是炫耀般的高高懸掛在天上,季秋出站的時候用手擋了下眼睛。
“小秋,爸爸媽媽實在是沒辦法,你也要體諒爸爸媽媽的呀,弟弟剛出生,你現(xiàn)在高二了,南城的教育資源不比這里差的呀?!?/p>
“弟弟還小,媽媽這么多年第一次懷自己的孩子,為了弟弟,不得不委屈你,南城那邊,爺爺奶奶的老房子還給你留著呢,你去了那里也能專心復習呀,比在這邊弟弟老是哭鬧,會打擾你要好得多?!?/p>
季秋,是被領養(yǎng)的孩子,那時候醫(yī)生說養(yǎng)父養(yǎng)母很難懷孕,所以到孤兒院領養(yǎng)了已經(jīng)七歲的季秋。
“這孩子聰明,長相又好,性格也懂事,雖然年紀是大了點,但也不是養(yǎng)不熟的?!痹洪L極力推薦著季秋,最終季秋被養(yǎng)父母帶回家。
季秋不是沒幻想過得到養(yǎng)父母的愛,曾經(jīng)他也把養(yǎng)父母當成自己的親生父母,養(yǎng)父母都是工作狂,雖然脾氣算不上好,但到底分給季秋的時間很少,忍一忍也不是過不去。季秋很懂事,一切在能力范圍內(nèi)的事情都是自己解決。
可就是去年,養(yǎng)父母意外懷孕,連醫(yī)生都覺得是個奇跡,自從季太太懷孕之后,季秋就更得不到養(yǎng)父母的一點關(guān)注了。
暑假開始前,季秋被告知要轉(zhuǎn)學到南城一中,他也只是點點頭,那個家,已經(jīng)沒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南城這個地方,季秋從沒來過,這里是季先生已故父母的老家。
按照養(yǎng)母發(fā)來的地址,季秋找了半天才找到這棟久無人居的房子。
季秋推開院子的木門,發(fā)出吱呀吱呀的響聲,還掉下了不少的木屑。
院子里長滿了雜草,墻根處長了一片的野雛菊,季秋合上木門,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看著面前荒蕪的院子,看來這個暑假有的忙了。
房子不算大,一共有兩層,季秋把行李放在一樓靠東邊的房間里,準備好好收拾一下將來要生活的地方。
日頭毒辣,巷子里傳來孩子們打鬧的聲音,院子的門被推開。正在除草的季秋和門前一群因為追逐而臉蛋紅透了的小孩面面相覷。
“你是誰?”為首的男孩拿著劍往后退了一步,指著季秋說道。
“我媽媽說過,這棟房子的主人早就去世了,你肯定是小偷!”一旁的女孩也幫腔說道。
季秋還沒來得及解釋,小孩們就像是在謀劃什么大計劃一樣逃離了季秋的視線。
季秋沒有理會這個小插曲,他繼續(xù)機械的做著大掃除,可惜,他低估了小孩子們的好奇心。
“柏寒哥哥,就是他,你們家附近來了個奇怪的人,我們都沒見過,長得可白了,是不是小偷呀。”拿著劍的男孩領著“柏寒哥哥”站到了季秋的面前。
“好了,豆豆,你們快回家吧,動畫片開始播了,我會調(diào)查清楚這位大哥哥到底是誰的?!狈桨睾虬l(fā)走圍在自己身邊的小孩,又看向因為勞作而流下不少汗的季秋。
“你是?”方柏寒問。
“租客?!奔厩锖喍痰幕卮穑蓻]興趣和一個孩子王多說些什么。
“哦,我住隔壁。”方柏寒看著面前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但惜字如金的男生,本該說些寒暄的話卻堵在喉嚨里。
“有事敲門,先走了?!狈桨睾煊X面前人的不耐煩,說了句客套話直接離開了。
季秋并沒把方柏寒的話放在心上,他性子淡,不愛說話,也不喜歡和人打交道,應該說他在社交這方面沒有太大的主動性。
南城的傍晚很舒服,院子門開著會有風吹進來,季秋躺在院子的長椅上假寐。
接下來的幾天,那群以豆豆為首的小孩子們常來偷看季秋,然后煞有其事的商量些什么,有時候也會起內(nèi)訌,在院子門口就開始吵架,季秋不愿意理會,但也不制止,不過方柏寒倒是再沒出現(xiàn)過。
南城一中開學的時間比其他學校要早,季秋提前去找了班主任報到,轉(zhuǎn)學的程序他實在是輕車熟路。
“同學們,接下來我要給大家介紹一位新同學,季秋,大家要好好和季同學相處哦?!卑嘀魅蔚纳ひ艉軣崆椋厩飶拈T口進來,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后排的方柏寒。
季秋的眉毛不自覺的往上挑了挑,很快又恢復如初。
“大家好,我叫季秋,多多關(guān)照?!?/p>
因為身高相近,班主任把季秋安排在了單獨成座的方柏寒旁邊。
方柏寒沒和季秋搭話,兩個人的臉色都很平淡,一點起伏也沒有。
“柏哥,這季秋什么來頭啊?感覺不是很好相處啊?”下課了,坐在方柏寒前面的陳志遠趁著季秋被老師叫走趕緊轉(zhuǎn)過頭來和方柏寒說話。
方柏寒沒搭腔,聳了聳肩,但心里還是默默說了句:“悶葫蘆?!?/p>
悶葫蘆季秋從辦公室回到座位上,明顯感覺到前桌打探的目光,還真是,毫不掩飾。
“有事?”季秋看著陳志遠問。
“沒…沒事…”陳志遠被季秋的氣場怵得不行。
轉(zhuǎn)過頭去低聲和自己的同桌抱怨:“完了,以后有我們好受的了?!?/p>
方柏寒瞥了季秋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繼續(xù)做題。
一整天,季秋說話都沒超過三句,和方柏寒關(guān)系不錯的那幾個男生看到季秋在都硬生生忍著沒來找方柏寒說話,季秋身上生人勿近的信號實在太過明顯。
一直到放學,季秋才主動和方柏寒說話:“方柏寒,電費到哪交?”
“銀行旁邊那個民生服務窗口?!?/p>
“謝謝。”季秋背上書包往外走。
“還真是個悶葫蘆?!狈桨睾÷曕止局?。
南城的建筑很有特色,紅色的屋頂被認為是借鑒了西班牙式風格,市區(qū)的街道也保留了上個世紀的風貌。
因為南城靠海,所以這里的人們最早是靠打漁為生,后來由于政策鼓勵,南城人的生意頭腦終于有了用武之地,輕工業(yè)發(fā)展迅速,不過南城并沒有在這樣快速的發(fā)展過程中遺忘歷史,依舊維持了樸素寧靜的城市風格。
季秋交完電費騎著自行車在胭脂巷逛了好幾圈,其實,南城也挺不錯的,這是季秋第一次對這個地方產(chǎn)生好感。
“老板,來碗西瓜冰?!奔厩锿T诹寺愤呉患遗俦昵?。
季秋提著西瓜冰往海邊騎去,他長這么大第一次見到海,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大海似乎并沒有那么藍。
沙灘上人很多,不過季秋還是一眼發(fā)現(xiàn)了穿著紅色志愿服在沙灘上清理垃圾的方柏寒。
季秋沒待太久就起身離開,饒是海邊的黃昏再怎么壯麗,季秋也沒了欣賞的興致了。
“哪來的貓?”季秋看到家門口趴著的一只橘貓,胖胖的,毛發(fā)很有光澤,一看就是主人精心照顧的。
季秋打開院門,這貓也跟著進來,對著水龍頭喵喵的叫著。
季秋配合的打開了水龍頭,橘貓終于心滿意足的喝起來。
“還挺聰明?!奔厩锒紫聛砻嗣∝埖哪X袋,軟軟的,很可愛。
季秋對待動物一向比對待人類要有耐心,或者說他和動物相處的時候比較輕松,畢竟雙方都聽不懂對方的話,省去了溝通的麻煩。
小貓喝完水之后就像個主人一樣在院子里巡視,季秋就跟在它身后,他其實挺喜歡貓的。
“小米?!遍T外傳來的聲音讓人很熟悉,橘貓很快往門口跑去,但兩只腳還是留在院內(nèi),探頭出去看。
方柏寒抱起小米,起身的時候看到季秋就站在面前。
“不好意思啊,小米愛亂跑也不怕人?!狈桨睾┲闲走€有一些沙粒。
“沒事,貓挺乖的。”季秋垂著眼又看了眼方柏寒懷里的貓,安心的蜷縮成一團。
方柏寒彎了下眉眼點頭,準備離開,兩人都沒再說什么多余的話。
方柏寒隱約覺得季秋不是個普通的租客,因為這房子實在太久沒人居住了,方柏寒上一次見到居住在這里的老兩口還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小米,以后不要亂跑了?!狈桨睾p輕敲了敲橘貓的腦袋。
季秋關(guān)上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城的天氣很宜人,季秋怕熱,這個地方倒是很適合他。
“柏哥,你這個新同桌還真是高嶺之花,話少的可憐,不過長得是不錯,我最近發(fā)現(xiàn)很多別班的女孩下課悄悄從窗戶外看他,不過也不排除是看你?!标愔具h特意起了個大早來方柏寒家和他一起去學校。
兩人在早餐鋪子坐下,果然不能在背后議論別人,曹操就出現(xiàn)在下一秒。
“沒位置了,方便拼個桌嗎?”季秋居高臨下的看著兩人,神色平靜。
陳志遠剛才的話還沒說完,現(xiàn)在有些心虛:“哈…當然可以…大家都是同學嘛?!?/p>
方柏寒往里挪了點,給季秋空了個位置出來。
“季秋,方便問一下你是哪兒人嗎?”陳志遠試探著開口。
方柏寒也抬眼看了季秋一眼,隨后又繼續(xù)低頭吃飯。
“榆州人?!奔厩锲鋵嵶约憾疾恢烙H生父母是哪人,不過養(yǎng)父母是榆州人。
“你怎么突然從榆州來南城啊,還是個遠道而來的轉(zhuǎn)學生?。俊标愔具h見季秋挺配合的,索性繼續(xù)問。
“打架被開除了?!奔厩镫S口扯了個謊,陳志遠就不再問了,心里默默發(fā)怵。
方柏寒對這個遠道而來自稱是因為打架而被開除不得不來南城讀書的租客保持懷疑。
“我先走了。”季秋很快吃完起身離開。
絲毫沒注意到陳志遠看他的眼神。
“刺頭也能進一中?”陳志遠對著方柏寒表示了自己的疑惑。
方柏寒拍了一下陳志遠的肩:“改天提醒我,和你說說我是皇室流落在外的親兒子的故事?!?/p>
陳志遠聽出方柏寒的陰陽怪氣,但他還是覺得季秋會打架這件事情可信程度很高。
南城一中的考試很密集,每個月就會進行一次大考。
“柏哥牛啊,又是年級第一?!贝蟀袂暗年惿钜賹χ砼缘姆桨睾袅颂裘肌?/p>
方柏寒的目光在榜上尋找了很久,終于在中間排名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季秋的名字,每科的成績都很平均,不突出,也沒短腿。
陳深屹順著方柏寒的目光看去,低聲說:“榆州來的轉(zhuǎn)學生,水平也一般啊?!?/p>
方柏寒沒在看榜的人里發(fā)現(xiàn)季秋的身影,他似乎對這些事情都不感興趣,也可以說,季秋對任何事情都興致淡淡。
這個新同桌說話的時間屈指可數(shù),課后活動也不參加,方柏寒回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旁邊的院門也總是緊閉著,屋內(nèi)的光不那么通亮。
其實方柏寒不是什么多管閑事的人,季秋不愿意說話,方柏寒也不會自討沒趣的搭話。
“同學們,考試成績和排名已經(jīng)公布了,課代表來把這次的優(yōu)秀作文發(fā)下去,大家可以好好學習這些同學的寫作思路,重點表揚季秋同學,他的文字和結(jié)構(gòu)都很不錯。”語文老師的目光落在后排的季秋身上,一臉欣慰。
聽到季秋的名字,方柏寒垂了下眼,很快又恢復如初。
方柏寒看著手上的資料,翻到印有季秋作文的那一頁,不知道是什么緣故,方柏寒發(fā)到的這一份資料,剛好就那一頁模糊不清。
方柏寒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換一下?”季秋把自己的那一份遞給方柏寒。
方柏寒聞聲偏過頭看了眼季秋,又看了眼印刷清楚的那份資料。
“謝了?!狈桨睾舆^。
“三好學生。”季秋低聲說了句。
“什么?”方柏寒又看了眼季秋。
“贊美你?!奔厩镫y得的笑了下,雖然弧度不大,但方柏寒還是覺得有點詭異,他還沒見季秋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