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第一章:寒梅映雪建安三年,臘月廿七,兗州喬氏女小喬北上鄴城的第七日,
恰逢初雪。雕花馬車停在魏府朱漆門前時,銅鈴上的冰棱子正順著車簾滴落,
在紅氈上砸出細碎的水印。小喬隔著茜紗帷帳望去,只見府門兩側的宮燈映著雪光,
將“燕侯府”三字照得棱角分明,像極了昨夜夢見的青銅劍脊——冷硬,
且帶著陳年血銹的氣息。“新婦下車。”喜婆的嗓門裹著北風灌進車廂,
小喬指尖攥緊了袖口的并蒂蓮刺繡。這紋樣是母親親自繡的,說是取“夫妻同心”之意,
可如今她要嫁的那人,三個月前還在戰場上砍殺喬家部將,
連鎧甲上的虓虎紋都染著喬氏兒郎的血。紅蓋頭落下的瞬間,她聽見身后傳來馬蹄聲。
抬眼望去,便見一騎黑馬踏雪而來,鞍上之人身披玄色大氅,腰間懸掛的環首刀未佩刀鞘,
刃口還凝著未干的冰晶。魏劭,她的夫君,本該在三日前于城門口迎親的燕侯,
此刻卻滿身寒氣地從獵場歸來,連鬢角都沾著幾片草屑。“拜見夫君。”小喬屈膝行禮,
廣袖拂過雪地時,腕間金鈴輕響。這是喬家女眷出嫁的舊俗,
可魏劭卻在她抬頭的瞬間皺起眉頭,目光掃過她鬢邊的珍珠步搖,像是看見什么不潔之物。
“祖母呢?”他的聲音比檐角冰棱更冷,甚至沒看她手中捧著的合巹酒。
“老夫人在正堂等候。”喜婆賠著笑,遞上紅綢。魏劭卻反手揮開,大氅掃過她發梢時,
帶起的風卷落了步搖上的碎玉。小喬聽見自己心跳如鼓,
想起臨行前父親的叮囑:“魏家祖母念及舊情應下這門親,可那魏劭...你需小心。
”正堂內,銅爐燒得通紅,卻驅不散四周的寒意。魏家祖母坐在主位上,
滿頭銀發梳著利落的垂髻,眉間一道疤痕從鬢角斜劃至眼尾,
是當年隨魏老太爺征戰時留下的。她望著小喬的眼神復雜,似有憐憫,又似有審視。
“喬家女果然生得標致。”老夫人指節叩了叩案幾,“當年你父親在徐州城頭射傷我兒,
今日你卻要替他折腰,這世道...”她忽然冷笑,“不過既入了魏家門,
便須守魏家的規矩。劭兒,行合巹禮吧。”魏劭站在堂前,身形如山,
投下的陰影將小喬整個人籠罩。他接過喜婆遞來的酒盞,卻在碰杯時故意偏了偏手,
琥珀色的酒液潑在紅氈上,像一道蜿蜒的血痕。小喬垂眸避開他的目光,
卻在低頭時看見他靴底沾著的草屑——分明是城南亂葬崗的狗尾草,
那里埋著去年戰死的喬家士卒。“抱歉,手滑了。”他的聲音毫無歉意,甚至帶著一絲挑釁。
小喬指尖掐進掌心,想起母親說過,成婚后頭三月最是關鍵,若不能討得夫君歡心,
往后便難在府中立足。可眼前這人,連裝也不愿裝幾分。忽有婢女匆匆入內,
附在老夫人耳邊低語。老夫人臉色微變,看向魏劭:“袁本初的使者到了,
說是要談豫州屯田之事。”魏劭聞言轉身就走,靴跟碾碎了地上的碎玉。小喬下意識伸手,
卻只抓住一片衣角。大氅上的狼毛擦過她手背,帶著北方曠野的腥風。“新婦且先去洞房。
”老夫人嘆了口氣,“劭兒這性子...你多擔待些。”紅燭搖曳的新房內,
小喬獨坐在喜床上,聽著遠處傳來的軍報聲。窗外雪愈加大了,冰棱子順著瓦片滑落,
砸在青石地上發出脆響。她取下頭上的步搖,珍珠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像極了魏劭看她時的眼神。忽然,門“吱呀”一聲開了,帶著一身風雪的魏劭走了進來。
他解下大氅扔在椅上,腰間環首刀的穗子還滴著冰水,在青磚上洇出深色的痕跡。
小喬起身時,紅蓋頭滑落,露出她泛著薄紅的眼角。“怕我?”他逼近兩步,
身上的血腥味混著松木香撲面而來。小喬后退半步,后腰抵在桌案上,
聽見自己的聲音發顫:“夫君今日獵到了什么?”“豺狼。”他忽然伸手捏住她下巴,
指腹摩挲過她唇畔,“不過現在看來,倒是獵到了更有意思的東西。”小喬渾身繃緊,
卻在這時聞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藥香——是金瘡藥的味道。她忽然想起父親說過,
魏劭上月在濮陽之戰中被流矢射中左肩,至今未愈。指尖不受控地想去觸碰那處,
卻在即將碰到時被他一把攥住手腕。“別碰我。”他的聲音陡然冷下來,
像被踩中逆鱗的野獸,“喬家的血,還沒洗干凈。”話音未落,他甩開她的手,
轉身掀開門簾。風雪卷進屋內,吹滅了半盞紅燭。小喬望著他消失在風雪中的背影,
忽然想起臨行前在喬家祠堂看見的景象——父親跪在列祖列宗牌位前,額角磕出血來,
反反復復只說一句話:“喬家今歲的梅花開得格外早,許是知道要謝了。
”她抬手撫過腰間的玉玨,這是母親給她的嫁妝,雙面刻著“永結同心”。可此刻,
玉玨貼著肌膚,卻比窗外的雪還要涼。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子時三刻,正是良辰吉時。
而她的新郎,終究是連這一夜的虛與委蛇,都不愿給她。雪越下越大,
將魏府的飛檐斗拱都覆上一層白紗。小喬吹滅最后一盞燭火,在黑暗中摸到枕邊的錦囊,
里面裝著母親偷偷塞給她的金瘡藥。指尖撫過錦緞上的暗紋,那是喬家特有的云紋,
如今卻要藏在魏家的紅蓋頭下,無人得見。窗外,一枝寒梅探過墻頭,
在風雪中顫巍巍地開著,像極了她此刻的心境——明知前路荊棘密布,卻不得不挺直脊梁,
在這亂世里,為喬家,也為自己,爭得一絲生的余地。
(第一章完)《折腰》第二章:殘燭照壁卯時三刻,雪停了。小喬從錦被中醒來時,
指尖還殘留著昨夜攥緊金瘡藥囊的力道。帳外傳來婢女低語,她起身披上狐裘,
鏡面里映出雙頰淡淡的青黑——原是一夜未眠,聽著更聲從子時到寅時,
直到遠處傳來打更人“天干物燥”的喊聲,才恍惚合了合眼。“夫人可要洗漱?
”綠萼是老夫人指派的婢女,說話時總垂著眉眼,像怕驚著什么易碎物。
小喬望著銅盆里的溫水,忽然想起喬府晨起時,丫鬟會在水里撒桃花瓣,說是能養膚。
而這里的水,只漂著兩片殘敗的梅瓣,不知是昨夜被風吹落,還是有意為之。
“魏侯可曾用過早膳?”她捏著螺子黛的手頓了頓,鏡中映出綠萼遲疑的神色。
“侯爺寅時便去了演武場,說是要操練新兵。”綠萼替她簪上一支素銀簪,
聲音輕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夫人若是想見侯爺,卯末辰初他常去書房批軍報。”書房。
小喬記得昨夜被魏劭甩開時,瞥見他腰間玉佩上刻著“枕戈”二字,
想來那書房必是不許她踏足的禁地。可母親的話又在耳邊響起:“要想在侯府立足,
須得先懂男人的軟肋。”男人的軟肋...是功名,是舊恨,還是那道未愈的箭傷?辰時初,
她抱著金瘡藥囊站在書房門前。朱漆門上的銅環結著薄冰,門內傳來硯臺輕叩的聲響。
小喬深吸一口氣,正要抬手敲門,忽聽里面傳來低啞的男聲:“濮陽之戰的傷兵營名單,
明日須得呈給我。”是魏劭的聲音,帶著未褪的晨霧般的沙啞。“諾。
”答話的是個陌生男子,“不過...喬家女那邊,您當真打算...”“閉嘴。
”魏劭的聲音陡然冷下來,像刀背拍在青石上,“喬家的債,不該由她來還。
”小喬指尖一顫,藥囊險些落地。他這話是何意?是憐憫,還是更鋒利的試探?
她忽然想起昨夜他攥住她下巴時,指腹在她唇畔停留的剎那,那觸感不似殺意,
倒像某種掙扎。“何人在外?”門“嘩”地被推開,寒風卷著墨香撲面而來。
魏劭斜倚在門框上,玄色中衣未系腰帶,露出勁瘦的腰腹,左肩上纏著的白布隱約滲著血漬。
小喬的目光頓在那處,想起父親說過,濮陽之戰時,魏劭為救副將硬接了一箭,
那副將正是當年在徐州殺了她堂兄的人。“我...給夫君送藥。”她舉起藥囊,
錦緞上的云紋在陽光下泛著微光。魏劭的眼神瞬間冷下來,掃過她指尖時,
像看見沾了毒的匕首。“誰讓你來的?”他伸手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喬家的藥,
我可不敢喝。”小喬被他抵在廊柱上,腰間玉玨硌得生疼。她仰頭望著他下頜繃緊的線條,
忽然福至心靈:“不是喝的。是金瘡藥,治箭傷的。”她頓了頓,
“我見夫君昨夜...靴底有亂葬崗的草屑,那里濕氣重,傷口易腐。
”魏劭的瞳孔驟然收縮,扣住她的手勁松了松。小喬趁機掙脫,
將藥囊塞進他懷里:“這是喬家秘傳的方子,止血生肌極好。”她后退半步,
廣袖拂過廊柱上的冰棱,“若夫君怕有毒,大可讓軍醫先試。”他盯著她,
像在審視一件突然出鞘的兵器。遠處傳來更夫報時的鑼聲,辰時二刻。
小喬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卻硬生生揚起嘴角:“夫君若無事,臣妾先告退了。”轉身時,
她聽見身后傳來布料摩擦聲。偷眼望去,見魏劭捏著藥囊上的流蘇,指節泛白,
卻終究沒扔出去。午后,老夫人召她去正堂抄經。檀香繚繞中,
小喬握著狼毫在宣紙上落下“心經”二字,墨跡卻在“無掛礙故”處洇開一片。
老夫人放下茶盞,目光落在她腕間若隱若現的紅痕上。“劭兒幼時,
他母親常替他抄《孝經》。”老夫人指尖摩挲著念珠,“后來他母親去了,
他便再不許人碰他的筆墨。”小喬握著筆的手一頓,忽然想起昨夜書房里,
魏劭案頭擺著半卷《孫子兵法》,卷角處有枚梅花箋,字跡娟秀,寫著“慎思”二字。
原來那是他母親的筆跡。“喬家與魏家的恩怨,是男人們的血債。
”老夫人忽然伸手按住她手背,力道大得驚人,“可你既嫁進來,便是魏家婦。記住,
在這府里,唯有活得鈍些,才能活得久些。”暮色四合時,小喬在回廊遇見匆匆而過的魏劭。
他換了身簇新的玄色錦袍,腰間玉佩換成了一枚虎符,身后跟著幾個全副武裝的親衛。
看見她時,他腳步微頓,卻在她開口前搶先說道:“袁本初的宴席,我要晚歸。
”他的語氣平淡,卻帶著某種微妙的試探。小喬垂眸行禮:“夫君軍務為重,
臣妾自會吩咐廚房留膳。”她頓了頓,補了句,“今日軍醫說,金瘡藥甚好。
”魏劭的身形猛地僵住,像被人突然扼住喉嚨。他盯著她,眼中翻涌著復雜的光,
卻在親衛喚他時驟然冷下來:“不必。”話音未落,他已大步走過,靴跟碾碎了階前殘雪。
小喬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注意到他左肩上的白布換了新的,
邊緣處隱約露出一點淺粉——是藥囊里的花瓣。原來他真的用了她的藥。是夜,
她獨自坐在窗前,望著天上一輪殘月。綠萼捧著披風進來時,小聲道:“夫人,
侯爺的書房燈還亮著。”小喬指尖撫過案上未寫完的“心經”,
忽然起身取了暖爐:“去把碳添些,別讓侯爺著涼。”書房內,燭火搖曳。魏劭捏著密報,
目光卻屢屢飄向桌上的暖爐。銅爐上刻著纏枝蓮紋,是喬家的紋樣。他伸手撥弄爐蓋,
火星子濺出來,照亮了案角那枚梅花箋。恍惚間,他又看見母親臨終前攥著他的手,
說:“阿劭,莫要讓仇恨迷住了眼。”忽有夜風卷開窗戶,吹得密報嘩嘩作響。
魏劭起身關窗,卻在低頭時看見雪地上一道蜿蜒的腳印——從他的書房,延伸到小喬的院落。
腳印很淺,像怕驚了誰,卻又實實在在地存在著。他忽然想起今日在回廊,她仰頭看他時,
睫毛上沾著的一點雪花。那瞬間,他竟有股沖動,想伸手替她拂去。
這個念頭讓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喬家女...喬家女怎能讓他心生憐憫?
吹滅燭火前,他瞥見暖爐里的碳塊燒得通紅,像極了小喬耳尖的薄紅。他冷笑一聲,
甩袖離開,靴底碾過雪地上的腳印,將那點痕跡碾得粉碎。小喬在睡夢中聽見院門吱呀聲響,
猛地睜眼。窗外月光如水,照見案上的“心經”被風吹得翻頁,停在“心無掛礙,無掛礙故,
無有恐怖”那頁。她摸出藏在枕下的玉玨,對著月光看去,
忽然發現玉玨內側刻著極小的字:“忍得三冬雪,方見春月明。”是母親的字跡。
她攥緊玉玨,聽見遠處傳來更聲,子時三刻。與昨夜同一時辰,卻少了風雪喧囂。
她忽然想起魏劭書房里的梅花箋,或許有些傷口,不是靠恨就能愈合的。窗外,
那枝寒梅又探進半寸,枝頭凝著的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像極了希望的火種,雖小,
卻頑強地亮著。(第二章完)《折腰》第三章:霜刃試心建安三年臘月廿九,鄴城飄起細雪。
小喬站在銅鏡前,任綠萼為她簪上鎏金步搖。今日是魏家年終宴,
按規矩夫婦需同席面見賓客。她望著鏡中自己眉間的花鈿,那是用喬家特有的茜草汁點染的,
色澤比尋常胭脂更深,像凝固的血珠。“夫人今日真美。”綠萼退后兩步,聲音里帶著忐忑。
小喬摸了摸耳垂上的明珠墜子,這對墜子原是母親的陪嫁,昨夜她特意讓人重新穿了金線,
繩結處編了魏家的虓虎紋。宴會廳內燭火通明,銅爐里的獸炭燒得噼啪作響。
小喬跟著魏劭踏入時,席間頓時靜了靜。她聽見有人低聲議論:“這就是喬家女?
生得倒像江南雪梅。”“雪梅?怕是帶刺的野薔薇,
當年喬公在徐州...”魏劭忽然伸手扣住她腰肢,力道大得讓她險些踉蹌。他俯身時,
溫熱的呼吸拂過她耳畔:“一會兒若有人問起喬家舊事,知道如何答?”他的語氣似笑非笑,
卻藏著鋒芒。小喬垂眸避開眾人目光,指尖輕輕按在他腰間玉佩上:“夫君乃燕侯,
臣妾只知夫君之事,不知喬家舊事。”腰間的手驟然收緊,她聽見他喉間溢出一聲低笑,
帶著幾分贊許,幾分玩味。當他們在主位落座時,
小喬注意到魏劭今日特意換了件繡著虓虎紋的錦袍,左肩上的金瘡藥味若有若無,
混著他身上的松香,竟不那么刺鼻了。酒過三巡,
袁紹的使者郭圖舉杯笑道:“聽聞燕侯新娶貴妻,某家今日特來討杯喜酒。
只是不知...這喬家女,可曾讓燕侯放下昔日恩怨?”席間頓時靜得能聽見燭花爆響。
小喬握著酒盞的指尖發白,卻在魏劭開口前搶先笑道:“昔日恩怨乃父輩之事,
如今臣妾既嫁入魏家,便只知夫君安康、魏府興盛。就像這酒...”她舉起酒盞輕晃,
“前味雖苦,后味卻甘。”魏劭轉頭看她,目光灼灼。郭圖瞇起眼,
似笑非笑:“喬家女果然巧舌如簧。聽聞喬公近日在兗州擴軍,
不知燕侯可曾...”“郭先生醉了。”魏劭忽然舉杯一飲而盡,酒液順著下頜滑落,
滴在小喬手背,“今日是家宴,不談軍務。”他的聲音冷得像冰錐,卻在無人注意時,
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倒是郭先生,袁本初送你的美人,昨夜可是宿在西廂房?
”郭圖臉色驟變,舉杯的手頓在半空。小喬低頭掩住嘴角笑意,
忽然明白魏劭為何讓她穿這身繡著虓虎紋的襦裙——這是在向袁紹示威,喬家女已是魏家婦,
動她,便是動魏家的逆鱗。宴至半酣,老夫人以身體不適為由退席,席間氣氛漸松。
小喬趁機起身去廊下透氣,卻在轉角處聽見兩名婢女私語:“你們聽說了嗎?
侯爺書房的梅花箋,昨日被人動過了。”“噓!那是夫人的禁忌,當年夫人歿了后,
侯爺不許任何人碰...”話音戛然而止,婢女們見她走來,慌忙行禮退下。
小喬的心卻劇烈跳動起來,想起昨夜在魏劭書房看見的梅花箋,
那娟秀的字跡與母親的筆跡竟有幾分相似。她鬼使神差地轉身走向書房,
雪地上的腳印還未被新雪覆蓋,像一串省略號,引向未知的秘密。書房門未上鎖,
她推門而入時,一陣冷風卷起案上的紙張。小喬慌忙去扶,
卻見一張泛黃的絹帛從書中滑落——上面畫著個身著戎裝的女子,眉間一道疤痕,
正是老夫人年輕時的模樣。絹帛背面寫著小字:“阿劭周歲,吾持劍起舞,兒竟破涕而笑。
”“誰讓你進來的?”身后傳來怒喝,小喬轉身時撞進魏劭懷里。他身上帶著濃烈的酒氣,
卻比平日多了幾分灼熱。她看見他眼中跳動的燭火,像兩簇即將燎原的野火,而她,
正站在火場中央。“我...迷路了。”她想后退,卻被他抵在書架上,腰間玉玨硌得生疼。
魏劭盯著她手中的絹帛,喉結滾動,忽然伸手奪過,指尖在“阿劭”二字上摩挲,
像在觸碰易碎的夢境。“這是你母親?”小喬聽見自己的聲音發顫,“她很像老夫人。
”“閉嘴!”他攥住她手腕,卻在看見她腕間紅痕時驟然松手。那是昨夜他捏出的印子,
此刻在燭光下泛著淡粉,像朵倔強的小花開在蒼白的雪地上。兩人僵持間,
忽有馬蹄聲從府外傳來。親衛匆匆入內:“侯爺!濮陽急報,黃巾軍余部趁雪夜攻城!
”魏劭瞬間酒醒,抓起案頭的虎符就要往外走,卻在跨出門檻時頓住。他轉身看向小喬,
眼中翻涌著復雜的光,忽然解下腰間玉佩塞給她:“收好。”那是枚羊脂玉玨,
雙面刻著“枕戈待旦”四字,正是他常佩的那枚。小喬握著玉玨,觸感溫潤,
竟還帶著他的體溫。還未及開口,他已大步離去,披風掃過她發梢,帶起一片細碎的雪花。
更夫敲過三更時,小喬坐在廊下,望著漫天飛雪。手中玉玨泛著微光,
與她腰間的喬家玉玨遙相呼應。她忽然想起老夫人說過,魏劭母親去世時,他才七歲,
抱著母親的佩劍在靈前跪了三日三夜。原來那些冷硬與仇恨,都是裹在傷口外的鎧甲。
“夫人,夜深了。”綠萼送來披風,“侯爺怕是要天亮才能回了。”小喬搖頭,
將玉玨貼身藏好:“備馬車,我要去城門口等。
”綠萼驚得瞪大眼:“可...可城外不安全!”“無妨。”小喬摸出袖中的金瘡藥囊,
“他左肩的傷若再受寒,怕是要留疤。”馬車停在鄴城門口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
守城士卒看見她腰間的魏家玉佩,紛紛行禮。小喬站在城樓上,
望著遠處雪原上漸漸清晰的黑色旗幟,心跳如鼓。終于,一騎黑馬沖破晨霧。魏劭渾身是血,
卻仍挺直脊梁,手中環首刀還滴著未干的血珠。看見城樓上的她時,他猛地勒住韁繩,
黑馬人立而起,在雪地上踏出深深的蹄印。“你瘋了?”他沖上城樓,
抓住她肩膀的手帶著寒氣,“若我沒回來,你豈不是要凍死在這兒?
”小喬望著他染血的衣襟,忽然伸手替他解開披風:“我帶了金瘡藥。
還有...”她頓了頓,取出玉玨掛回他腰間,“你的東西,該物歸原主了。”魏劭盯著她,
眼中的血絲被晨光染成暗紅。他忽然低頭,鼻尖幾乎觸到她額頭:“喬家女,
你到底想干什么?”“想讓夫君活著。”她迎上他的目光,“也想讓自己活著。
”風卷著雪花掠過城樓,吹亂她鬢邊發絲。魏劭忽然伸手替她拂去頭上的雪花,
動作輕得像觸碰一只受傷的幼鹿。這個瞬間,小喬聽見自己心跳如雷,分不清是因為寒風,
還是因為眼前這人眼中轉瞬即逝的溫柔。“回去吧。”他別開臉,聲音卻軟了幾分,
“今日是除夕,府里該擺年夜飯了。”馬車回程時,小喬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
卻聽見魏劭在車外對親衛低語:“派人盯著喬家在兗州的動向...但別讓夫人知道。
”她指尖輕輕撫過腰間玉玨,忽然笑了。這亂世里,真心固然難求,
但能在刀尖上尋得一絲喘息的縫隙,已是萬幸。車窗外,初升的朝陽將雪地染成金紅,
遠處的寒梅開得正盛,在冰雪中綻放出一抹倔強的紅,像極了她此刻的心境——縱是折腰,
也要在這荊棘叢中,尋得屬于自己的春天。
(第三章完)《折腰》第四章:風雪夜刃建安四年正月初三,子夜驚雷破雪。
小喬被驟響的雷聲驚醒時,只見綠萼舉著燭臺撞開房門,臉色煞白如紙:“夫人!
城外急報——兗州喬公被袁紹部將淳于瓊圍困,乞援的信鴿昨夜就到了,
可侯爺他...”話音未落,窗外傳來戰馬長嘶。小喬踉蹌著起身,
踩過散落的珠釵奔向演武場,只見魏劭正在點兵,玄甲在雷光中泛著冷鐵般的青灰。
他腰間掛著兩枚玉玨,一枚是她還他的“枕戈待旦”,一枚是她從不離身的喬家云紋玨。
“夫君!”她的呼聲被驚雷劈碎,魏劭轉身時,她看見他眼中翻涌的暗色,
像暴風雨前的深潭。“喬家的事,你果然知情。”他的聲音混著雨雪,
“淳于瓊的軍隊為何突然繞道兗州?你父親上個月送往鄴城的‘和談書’,
怕不是藏著調虎離山之計。”小喬猛地怔住。父親上月確實派幕僚送來書信,
稱愿以兗州三縣為聘,換兩家永結盟好。她當時只當是父親為她鋪路,
卻不想竟成了魏劭眼中的算計。“我不知情!”她沖上前抓住他冰冷的甲胄,
“父親若真有此意,何必讓我嫁入魏家?他若想反,大可等我在府中站穩腳跟再動手!
”雷光映出魏劭緊抿的嘴角,他忽然拽著她躲進廊下,一枚流矢擦著她發梢釘入木柱,
尾羽上染著朱漆——正是袁紹軍中的記號。“袁本初果然想一石二鳥。
”他按住她顫抖的肩膀,指腹碾過她耳垂上的明珠墜子,“你以為他為何派郭圖來賀喜?
那墜子里的金線,是袁家特有的赤金纏絲。”小喬渾身血液凝固,猛地扯下耳墜。
金線斷裂聲中,一枚薄如蟬翼的密報飄落,上面用朱砂寫著:“正月初三,里應外合。
”落款是“喬”。“不...”她搖頭后退,撞上廊柱時發出悶響,
“父親不會...他送我出嫁時,分明...”“分明哭著求你替喬家折腰?
”魏劭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喬家女,你以為自己是聯姻的棋子,
卻不知你父親早把你當成了刺進我心口的匕首。”驚雷炸開的剎那,
她看見他腰間兩枚玉玨相撞,發出清越的響。那是她昨夜替他編的繩結,
用的是喬家的云紋結法。原來從始至終,他都在防著她。“所以你讓我抄經,讓我出席宴席,
都是為了麻痹喬家?”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破碎如冰,“那金瘡藥,那雪夜守城,
都是你演的戲?”魏劭猛地別過臉,喉結滾動:“從你踏入魏府那日起,
便該知道這是場權謀局。”他轉身要走,卻被她死死攥住披風。“帶我去兗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