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三日后，清晨的薄霧未散，侯府朱漆獸環便悄然敞開。檐角銅鈴忽作清越顫音，幾只春燕自彩畫枋梁間掠翅驚啼，簌簌抖落喙間新泥。谷雨三日后，寅時三刻的薄霧未散，侯府朱漆獸環便悄然敞開。檐角銅鈴忽作清越顫音，幾只春燕自彩畫枋梁間掠翅驚啼，簌簌抖落喙間新泥。蘇綰立在更衣鏡前，水紅襦裙上的玉蘭花刺繡在燭火下泛著冷光——這襲舞衣的每針每線都出自柳氏心腹之手，廣袖內側用金線繡著繁復的鎖麟紋，卻在袖口縫入十二枚鎏金鈴鐺，走動時便會發出細碎聲響，存心要她在眾人面前露出破綻。
"三姑娘，老夫人已在花廳候著了。"丫鬟碧桃垂首開口，喉間卻閃過一絲不自然的顫抖。蘇綰瞥向對方攥緊的帕子，那上面繡著的玉蘭花蕊走勢，與三年前刺殺她的刺客所佩荷包完全一致。
她指尖撫過裙角的玉蘭花瓣，忽然想起母親醫書里的批注：曼陀羅花粉遇熱揮發，與玉蘭花共燃可致幻。昨夜她曾在柳氏的佛堂聞到類似香氣，此刻再看這襲舞衣，竟像裹著無形的毒網。
花廳內，柳氏端坐在鎏金麒麟椅上，珍珠步搖隨笑聲輕顫："三姑娘這身舞衣，可是特意讓人照著前太子妃的舊款改制的。"她眼底閃過一絲陰鷙，"聽說你母親當年伺候側妃時，最擅跳這支《玉蘭踏雪》。"
蘇綰屈膝行禮，十二枚金鈴驟響，席間頓時響起竊竊私語。她余光掃過首座的老夫人，見對方膝蓋上搭著的織金毯邊緣，繡著與柳氏密室相同的玉蘭花暗紋，心中警鈴大作——這分明是一場針對她的局，從舞衣到香灰，從樂聲到坐席，處處藏著殺機。
絲竹聲起時，蘇綰足尖輕點，廣袖如流云般展開。腰間金鈴本該打亂舞步，她卻借著鈴鐺的節奏，以指代針，隔空點向老夫人膝蓋的鶴頂穴。老夫人猛然輕呼，下意識按住膝蓋："怪了，竟有暖意從腳底竄上來。"
"這是醫舞中的'導氣術'。"蘇綰旋身甩袖，暗藏的銀針如蝶翼般刺入老夫人足三里穴，"以舞行針，可疏通痹癥阻塞的經絡。"她望向柳氏驟然僵硬的臉，"若老夫人不嫌棄，臣女愿每日為您施針，直至陳年舊疾痊愈。"
席間嘩然。蘇若雪攥緊帕子的手青筋畢露，她昨夜明明在香灰里混入了曼陀羅粉，為何蘇綰不僅未發狂，反而借此施展醫術？柳氏盯著老夫人泛紅的面頰，忽然想起庫房丟失的半罐冰片——那是曼陀羅粉的克星，定是蘇綰暗中調換了香灰。
正當柳氏思緒翻涌時，周統領的玄色身影突然闖入花廳，懷中抱著的金絲楠木藥箱流光溢彩："蕭王爺聽聞侯夫人壽誕，特命卑職送來薄禮。"
箱蓋掀開的剎那，滿室貴女發出驚嘆。銀質針具在燭光下泛著冷光，翡翠藥瓶里裝著西域進貢的雪蓮花，最底層壓著一本泛黃的《太醫院秘錄》，扉頁的玉蘭花旁，赫然用朱砂寫著"側妃醫案"四字。蘇綰指尖撫過箱蓋的"懸壺濟世"，認出是蕭玉珩的瘦金體筆跡，與雪球項圈刻字、書房《瑞雪圖》落款如出一轍。
"三姑娘果然深得王爺看重。"老夫人笑著握住蘇綰的手，卻在觸到她腕間胎記時，瞳孔驟縮，"這花紋...竟與前太子側妃的醫女蘇挽之的胎記一模一樣。"
柳氏手中的茶盞"當啷"落地，碎瓷片劃破掌心："老夫人說笑了，不過是普通胎記..."
"若真要賞三姑娘，"蘇綰忽然開口，目光掃過柳氏青白的臉，"請允我在侯府開一間義診堂，專為府中下人診治。"她頓了頓，"聽聞近年府中常有下人莫名染病，怕是藥材采購上出了疏漏。"
席間驟然寂靜。柳氏私扣藥材款、用假藥充數的事，府中早有傳聞，此刻被蘇綰當眾揭開，她攥緊帕子的指尖已滲出鮮血。
戌時三刻，西廂的燭火將蘇綰的影子投在窗紙上。雪球忽然從梁上躍下，爪子里攥著半塊燒焦的密信，"三皇子""玉蘭花令""滅口"等字樣清晰可見。她湊近燭火，發現信末蓋著柳氏的私章，而印泥顏色，與三年前城郊刺客留下的血印別無二致。
"原來你也參與了當年的刺殺。"她輕撫雪球項圈，貓兒忽然用爪子拍向藥箱暗格，示意她查看底層的畫卷。展開的剎那，蘇綰倒吸冷氣——那是前太子府的地形圖，標著"密室"的紅圈里，畫著一朵玉蘭花，花瓣走勢與蕭玉珩后背的胎記完全重合。更驚人的是，圖角落款處的"蕭景珩印"，竟與玄甲衛令牌的紋路一致。
更漏敲過子時，窗外傳來柳氏的低語："藥箱里的地形圖一旦曝光，我們都得死...""母親放心，"蘇若雪的聲音混著刀光般的狠厲，"等她喝下摻了迷魂散的茶，就任我們擺布。"
蘇綰攥緊袖中的銀針，指尖觸到藥箱夾層的紙條——蕭玉珩的字跡力透紙背：子時三刻，攜圖密道見。她望向窗外，雪球和玄甲已蹲在屋脊上，貓瞳與豹眼在夜色中泛著幽光，像兩尊守護的門神。當第一滴雨水落在窗欞時，她忽然想起母親醫書的最后一頁：玉蘭花令現，玄甲衛歸位。或許從蕭玉珩在祠堂擲出銀針的那一刻起，這場橫跨十年的局，便已悄然翻開終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