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薄唇微啟,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聲音依舊是那種清冷低沉的調子,平穩得聽不出任何情緒。
“怕引起誤會?”
他重復了一遍她的話,尾音微微上揚,帶著點探尋的意味。
“誰的誤會?”
轟——
姜寧的臉頰像是要燒起來,熱度直沖頭頂。
他怎么能問得這么……云淡風輕?
甚至帶著一絲理所當然?
好像昨天那個在眾目睽睽之下,蹲下身為她收拾殘局、用自己手帕幫她擦拭傷口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樣!
論壇上都快炸成一鍋粥了!
什么“世紀同框”!
什么“裴神為愛折腰”!
甚至有人開始像獵犬一樣試圖挖出她的所有信息!
這些他難道真的不知道?
還是知道了,卻完全不當一回事?
“就是……”
姜寧被他問得更加慌亂,眼神飄忽,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就是……大家……所有人……都在議論……”
聲音細得像蚊子叫,她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太丟人了。
像個跑去跟老師告狀。
結果被老師輕飄飄一句“他只是在幫你”就打發了的小學生。
還是告那種自己根本惹不起的狀。
裴恒看著她恨不得把頭埋進地里,連耳根都紅透了的樣子,眉梢極輕微地挑了一下。
這個細微的動作,卻莫名帶著點玩味,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了然。
“議論什么?”
他追問,語氣依舊平靜,卻不容置疑,逼得她不得不抬起頭。
“議論我幫你撿東西?”
“還是議論我……關心學生?”
他的語氣是那么的理直氣壯。
仿佛他做的那些事情,真的就只是一個盡職盡責的教授對學生的“舉手之勞”。
是再正常不過的“關心”。
關心學生?
姜寧被他堵得啞口無言,心口憋著一股氣,不上不下。
是啊,邏輯上,無懈可擊。
圖書館是舉手之勞,工作室是避免意外,昨天更是師長關懷。
她甚至找不到任何一個詞語去精準地形容那種“不對勁”的感覺。
可她心底那個聲音在瘋狂叫囂:不是的!
絕對不是這樣!
哪有教授會“關心”學生到這種地步?
哪有教授的“關心”會帶著那樣沉沉的、讓她心慌意亂的眼神?
哪有教授會讓她僅僅是站在他面前,就心跳失控到幾乎要炸開?
她梗著脖子,嘴唇翕動了幾下,試圖反駁,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話。
她總不能直接喊出來:“裴教授,我覺得你對我太好了,好到不正常,論壇上的人都以為你看上我了,求你離我遠點!”
那也太……荒謬,太自作多情了!
萬一,萬一真的只是她自己胡思亂想,小題大做呢?
那她豈不是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那點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在他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面前,瞬間土崩瓦解。
她感覺自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脊背都垮了下來,只剩下無力和挫敗。
她站在那里,像個做錯事被抓包的孩子,手足無措,連眼神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他微微垂眸,看著她。
目光從她寫滿窘迫、委屈和慌亂的小臉,緩緩滑過。
最終落定在她依舊泛著不正常紅暈、小巧精致的耳廓上。
那眼神,深邃難辨,藏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然后,他開口了。
聲音比剛才更低,更沉,帶著一種奇異的磁性,震得她耳膜微微發麻。
“好。”
一個字,清晰地落下。
姜寧猛地抬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怪我。”
他重復著,或者說,是精準地回應著她剛才那句脫口而出的、帶著濃濃委屈和控訴的嘟囔——“都怪你”。
這三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沒有絲毫敷衍,也沒有任何不耐。
反而……
帶著一種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無奈?
以及那更深處,一閃而過的……縱容?
像是耐心包容了一個不懂事的小孩無理取鬧的要求。
甚至還覺得這無理取鬧有那么點……可愛?
姜寧徹底愣住了。
她的大腦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完全無法處理眼前這打敗性的信息。
他……他竟然承認了?
承認“怪他”?
為什么?
他明明可以用一百種理由反駁她,甚至可以拿出教授的威嚴訓斥她不懂禮貌、小題大做。
可他卻……就這么輕描淡寫地,承認了?
心頭猛地一跳,緊接著,一種更加洶涌、更加復雜的慌亂席卷了她。
這種感覺,比被他冷漠質問,比被他無視,更讓她心慌意亂,不知所措。
裴恒看著她瞪大眼睛,小嘴微張,一臉困惑又茫然的可愛樣子。
墨色的眼底掠過一抹極淡的、難以捕捉的笑意。
那笑意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他頓了頓,像是經過了短暫的思考。
然后用一種近乎平鋪直敘的語氣,補充道:
“既然怕誤會……”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帶著一種審視。
但這次,那審視的目光似乎更深沉了些,像是在評估什么。
“那以后……”
他微微停頓,像是在斟酌用詞。
那短暫停頓的幾秒,讓姜寧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盡量注意方式。”
盡量……注意方式?
這算是什么回答?
是答應了她的請求,以后會跟她保持距離,不再引起“誤會”?
還是……只是說,他會換一種更隱蔽、更不容易引起“誤會”的方式……來繼續做他想做的事?
姜寧感覺自己腦子徹底成了一團漿糊,被他這句模棱兩可的話攪得更亂了。
她完全看不懂眼前這個男人。
他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都像蒙著一層厚厚的、誘人去探尋卻又始終看不透的霧,讓她猜不透,摸不著。
他到底是想怎樣?
辦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鳴,反襯得這空間更加寂靜。
姜寧看著裴恒那張清雋禁欲、卻又透著無盡神秘的臉,心亂如麻。
他最后那句話,像一個巨大的問號,懸在她心頭,讓她坐立難安。
這算是……達成目的了嗎?
好像是。
又好像……不是。
她感覺自己非但沒有解決問題,反而掉進了一個更深的、名為“裴恒”的謎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