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連忙站起來,吩咐人梳洗整裝,先去了德妃的住所。
她這幾年覲見德妃的次數很少,倒是弘暉來往地多,一進門就蹭到德妃身上。
德妃努力將弘暉抱起顛了顛,隨后就不得不放下甩著胳膊。
宜修說明來意:“聽說王爺今日和皇子們宴飲,這都入秋了,妾身恐王爺酒后受涼,便過來接應著。”
德妃如今對宜修很是看重,笑道:“你有心了。”
隨即安排宮人領著宜修往眾人宴飲的地方去。
柔則被貶后,她看胤禛對宜修真心相待,又看宜修也是個體貼懂事的,心里慶幸烏拉那拉一族還有個宜修頂用。
至于柔則,她本就覺得這個大侄女的性子不適合做正室,自出事后連一句求情的話都沒在胤禛面前說。
囑咐下頭人多看顧著,不讓她少了吃穿,就算全了她做姑母的親緣了。
宜修無心和她閑話家常,將弘暉留在她屋里玩,自己快步趕去煙波致爽殿。
里頭隱隱傳來杯盞之聲,有御前太監引著宜修進偏殿,道:“諸位親王、貝勒們喝的盡興,恐還要等不少時候,請您到后殿專供女眷歇息的地方吃茶吧。”
宜修擺手:“不必費心,我在這里等著就好。”
又問他:“聽說有個宮女名喚李金桂的,可是在這里伺候?”
御前太監道:“確有這么個人。這些熱河的宮女資質比宮中差了許多,她又是個粗使,福晉難道要選她去伺候?”
宜修道:“她是我娘家的遠房親戚,近來聽說她在這兒,想著要照應一二。不知你們這里調人可方便?”
“福晉說笑了,粗使宮人向來是供各宮隨意驅使的,凡有主子看上了,開了口直接帶回去就行。”
太監說著就讓人傳李金桂過來。
只是人還沒帶過來,就聽附近一陣嘈雜,跟著一同去的剪秋跑回來道:
“福晉,我們來晚一步,那個宮女已經……如今王爺還沒有酒醒,那宮女只一味地哭,什么也不肯說。”
宜修無語扶額。
她分明記得前世是夜里出的事,那時候天黑,胤禛看得不大清楚,還以為是王府跟著來伺候的宮女,故沒有防備……
可眼下天色還早呢!
想來是自己的行蹤被八爺那邊盯上了,這才提前行事,當真是禍躲不過。
只是就算木已成舟,也未必沒有辦法——
解決這件事的關鍵并不在事情本身,而在皇上的看法和態度。
“我既然過來了,為王爺整飭后宅是我分內之事,見一見這位宮女是應該的。”
她理了理衣襟:“你去把她帶過來,不必忌諱什么,有人看見了也無妨。”
剪秋心知也是這么個理,這可不是雍親王府,而是皇上圣駕所在,四處都是耳目,很多事情難道是他們想遮掩就成的么?
不多時便把人帶來,李金桂低著頭,在宜修面前跪下了。
宜修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她生得又高又壯,膚色偏黑,的確如前世傳聞是個相貌偏下的人。
宜修對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道:
“你既然服侍了王爺,進府做個侍妾是應該的。我作為王府福晉,為你做主并不難。”
“只是,若你并不情愿,想要出宮,我也會讓宮中的管事放你出去。”
李金桂猛地抬起頭。
剪秋并不想搭理這個宮女,臉上還有些鄙夷:李金桂不就是受了指使,才來勾引王爺的嗎?她不就是想做王爺的女人,一步登天嗎?
卻聽李金桂道:“福晉若真能如此,奴婢就先行謝恩了!奴婢想出宮,宮外有奴婢年幼時定了親的表哥,已經等了奴婢五年。”
剪秋:……
宜修:……
原來所有人都想錯了,都以為李金桂是攀附富貴,幫著八爺一起設了這個局。
胤禛也是這么想的,在受到康熙責罰時只以為她是按著八爺的安排污蔑自己,卻沒想到她自始至終都是無辜的。
胤禛將她扔在行宮不管,她失了身子和名聲,只會受人欺凌,更不可能找到門路被放出宮。
后來驚恐地發現自己有孕,最終難產而死,一生就這么潦草地過完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宜修將早準備好的避子湯給她喝了,賞賜她銀票一千兩作為補償,并當場讓剪秋去給內務府傳話讓她能以自己娘家遠親的身份出宮。
按著宜修的意思,李金桂向上稟報自己只是幫著醉酒的雍親王更衣,因伺候不周被雍親王訓斥,這才嚇哭了,沒有旁的事。
宜修自然知道,皇上身邊的耳目眾多,這件事的真相仍然會被康熙知道。
可她更相信康熙的決斷,只要沒有捅破了說出來,為了皇室顏面、為了雍親王的名聲,他也一定不會發作。
自然,胤禛少不得被私下訓斥一番,那都是后話了。
事情如宜修所料,李金桂悄無聲地被塞進削減宮人的名單里出了宮。
胤禛為此到康熙面前罰跪了一天,給出的理由卻是他辦差不利。
經此一事,胤禛對宜修更是倚重,傳信給烏拉那拉府中,提議要為宜修的生母請封。
趙氏病逝有十幾年了,封的也只能是牌位。費揚古大人看宜修如今在雍親王府的地位,越發覺得愧對趙氏。
索性給先前已經被禁足的覺羅氏休書一封,又為趙氏開祠堂追認為嫡妻。
宜修連半點動容都沒有——生前一碗水,勝過墳前萬堆灰。費揚古做的再多,對她都沒有意義。
只是看在母親生前愛慕父親、想要得到認可的這個心愿上,她對費揚古的做法表達了贊許。
此后三年,胤禛行事更加小心謹慎,王府的日子很是平靜。
到了康熙五十七年秋天,宮中再度張羅起選秀事宜。
在這一次的選秀中,康熙看雍親王府子嗣不多,指派了好幾位出色的女子進來,便是年世蘭、郭盈風、馮若昭、費云煙還有曹琴默。
宜修對她們幾個可太熟了,如她所料,年世蘭封側福晉,其余人都封了格格。
這里頭馮若昭最沉穩大方,郭盈風爽利,費云煙貌美,曹琴默溫婉。
當然最惹眼的還是年世蘭。
為了迎接眾位新人,府里開始大興土木。
原先供柔格格練舞的大戲臺子被拆了,年世蘭開心地騎著馬在里頭打圈;
柔格格住過的關雎院被拆了,改成雞鴨牛羊養殖場,供奉年世蘭能四季不斷葷腥;
還有后園里柔格格最喜愛的紅梅樹也被拔了,給年世蘭種芍藥。
胤禛對年世蘭的寵愛,和前世沒有區別。
這讓宜修本能地感到緊張——當然不是為年世蘭,是為她哥哥年羹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