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書目光沉肅,看向跪伏在地的陸緣:"陸姑娘,身體可還撐得住?"
陸緣咬緊牙關,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借著一絲銳痛強撐清明:"回大人,無礙……我可以。"她勉力直起腰身,卻仍不由自主地傾靠在果兒肩頭。
"藥包可是你親手送至顧夫人處?"
"是。"
"何時所送?"
"起火前……不足半個時辰。"她聲音漸弱,
“是否有假手他人過”
道:"是民女親手所送,未曾假手他人。"
果兒急得眼眶發紅,剛要開口,卻被陸緣死死攥住手腕。這細微動作落入顧昭容眼中,他唇線繃得更緊,指節在案幾上壓出青白。
"藥包從何而來?"
陸緣喉間血氣翻涌:"是我……親手所制。"話音未落又是一陣嗆咳,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地磚上,綻開刺目的梅。
堂上驚木驟響:"你這是認罪了?"
"不!"她猛地抬頭,眼底燃著最后的倔強:"藥包確出自我手,但白磷之事……毫不知情!"
尚書將一卷證詞擲于案上:"經查,白磷附著在杏色絲線上。你可知這絲線來歷?"
記憶如電光閃過——陸惠兒笑盈盈遞來的杏色絲線,在陽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陸緣倏地望向父親,看到父親點點頭,便知不是惠兒,聲音沙啞道:"是家姐……陸惠兒所給。"
"傳陸惠兒、陸商兒!"
陸緣無力回頭,卻在抬眼時撞見顧昭容未來得及收回的目光——那深不見底的漆黑里,竟藏著一瞬破碎的疼惜。待要細看,他已別過臉去,只余緊繃的側顏。
陸商兒低頭入堂時,目光在顧昭容身上微妙地頓了頓。
"杏色絲線可是你交給陸緣的?"尚書厲聲質問。
陸惠兒雙眼腫如桃核,撲跪在地:"確是我所給,但絲線購自慧優坊,臣女實在不知有白磷啊!"
"你有何證據?"
"我……"陸惠兒倉皇四顧,正欲向陸昀川求助,忽被一道冷冽的聲音截斷——
"李大人。"顧昭容起身時墨色官服掠過案幾,聲音里淬著冰:"慧優坊昨日已被查封,以押入大牢……"
“李大人再次傳喚!"衙役高聲喝道。
"把慧優坊一行人押上來!"
七八個衣衫凌亂的人被推搡著押上公堂。陸緣虛弱地倚在果兒身上,果兒將陸緣扶到文嬤嬤身旁,讓出中間的位置。她蒼白的臉上還帶著牢獄之災的憔悴,卻仍強撐著挺直脊背。
顧昭容冰冷的聲音在大堂上回蕩:"這慧優坊的小二昨晚已在大牢里招供,白磷一事確系他所為。"
"是那個!就是那個!"衣著相對體面的掌柜慌忙指向一個瑟縮的身影。
李大人重重拍下驚堂木:"報上名來!"
那瘦小的小二抖如篩糠:"小的...小的叫趙海..."
"為何在杏色絲線里放入白磷?"李大人的質問如雷霆炸響。
趙海突然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陸惠兒。陸惠兒被他猙獰的表情嚇得一個踉蹌,整個人幾乎要縮進陸商兒懷里。
"那陸惠兒前幾日來訂杏色絲線..."趙海咬牙切齒,聲音里壓抑著滔天恨意,"我不慎將染料濺到她鞋上,明明已經跪地求饒愿意賠償,她卻..."他喉頭滾動,"她當眾辱罵我父母,說我全家都該去死...我..."
他扭曲的面容:"我有個兄弟能弄到白磷...本想弄些鬼火嚇唬她..."他突然崩潰地以頭搶地,"可我真不知道會害死顧夫人啊!"
"閉嘴!"顧侯爺猛地站起,手中拐杖重重杵地。陸侯爺渾身發抖,渾濁的眼中翻涌著滔天悲憤。為了親眼看到兇手伏法,他強忍悲痛將愛妻靈柩停在家中,此刻卻聽到如此荒謬的緣由。
"證據確鑿,犯人也已認罪。"李大人環視眾人,"顧侯爺、大都督可還有疑慮?"
顧老侯爺閉目不語,枯瘦的手緊緊按住心口。顧昭容面無表情地頷首:"無疑慮。"
"本官宣判:即刻釋放陸家主仆及文嬤嬤。趙海押入死牢,明日午時..."驚堂木再響,"斬首示眾!"
衙役拖走趙海時,他仍死死瞪著陸惠兒方向,眼中怨毒如有實質。陸惠兒整個人癱在陸商兒懷中,連牙齒都在打顫。
陸緣卻蹙起眉頭。這一切太過蹊蹺——白磷這等稀罕物,就為了一場口角?還有趙海為何愿意冒如此大的風險,兩個小小藥包,就令整間廂房化為灰燼,他這僅僅是嚇唬嗎?她下意識抬頭望向顧昭容,試圖從那冷峻的側臉找出一絲破綻。
卻猝不及防對上一雙寒冰般的眼睛。顧昭容不知何時已走到她面前,墨色官服下擺沾著陸緣胳膊。陸家父子本能地要上前,又硬生生止住腳步,畢竟陸緣無罪,應當不會對她做什么。
"我母親..."他每個字都像淬了冰,"間接因你而死的。"修長的手指從袖中抽出一支木簪——那是他凱旋歸來時,陸緣親手為他戴上的羽簪。
“我沒有辦法見到你時,不想起母親”
"咔嚓!"
清脆的斷裂聲在死寂的公堂上格外刺耳。陸緣瞳孔驟縮,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她想伸手,想辯解,可喉嚨仿佛被無形的手扼住,只能發出小獸般的嗚咽,使勁搖著頭。
"從此..."顧昭容松開手指,斷簪墜地揚起細微塵埃,"你我形同陌路,我不想再看見你。"
當那抹墨色衣擺掠過身側時,陸緣終于崩潰地伸出手,卻只抓住一縷冰冷的空氣。她比誰都明白,即便顧昭容原諒她,那道橫亙在兩人之間的血痕也永遠不會消失。每一次對視,都會讓彼此想起那個火光沖天的午后,想起永遠沉睡的顧夫人...
陸緣再次陷入黑暗,手卻死死攥住那斷裂的木簪。
夢里
陸緣一直拽著顧昭容的衣裳,不讓他走,而夢里的顧昭容比現實中更加恐怖
“是你,都是你害死我母親,為什么嗎”顧昭容嘶吼著
“對不起,對不起”陸緣一直哭著哭著。
柳氏和陸詩一直坐在床榻旁照顧著陸緣,從回來,身上體溫一直未降,一直說著“不要,對不起”
“對不起!”經過了兩個時辰,陸緣在大喊一句對不起之后,直接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