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大牢的陰冷滲入骨髓，陸緣躺在潮濕的草席上昏迷不醒。果兒跪在一旁，用衣袖不斷擦拭小姐額頭的冷汗，卻怎么也擦不干。侯府施壓之下，陸家連探視都不得其門而入。
陸府正廳內，燭火搖曳得厲害，將眾人緊繃的影子投在墻上，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
"這藥包究竟怎么回事？！"陸昀川一掌拍在案幾上，震得剛從兩位小姐那里拿來的藥包殘骸跳了跳。
陸惠兒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伯父明鑒！我們只是尋常做藥包罷了..."她聲音發顫，精心描畫的妝容被淚水暈開。
"父親！"陸殊白疾步闖入，衣擺帶起一陣風，"剛得的消息，白磷是附著在杏色絲線里的。"
廳內霎時死寂。陸惠兒猛地抬頭，嘴唇顫抖著："不可能...那是云衫坊新到的貨，我才買來做藥包的..."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慌亂轉向于氏，"娘！那絲線我柜子里還收著幾束..."
于氏連忙將女兒摟住，聲音帶著哭腔："老爺明鑒！若惠兒知曉絲線有問題，怎會放在自己房里.."
角落里，陸商兒靜立如雕塑，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渾然不覺。燭光在她低垂的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
陸昀川疲憊地揉著太陽穴："殊白，立刻帶人去云衫坊..."
"小侯爺已經查封了那家鋪子。"
老夫人手中的佛珠"啪"地斷開，檀木珠子滾落一地。眾人驚愕的目光中，陸殊白低聲道："顧小侯爺比我們早一步，現在云衫坊的掌柜伙計都已押入大牢。"
老夫人扶著額角的手微微發抖，仿佛這樣能止住腦中嗡嗡的轟鳴。廳內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和佛珠在地磚上滾動的聲音。
燭火幽幽，映著柳氏蒼白的臉色。她倚在軟枕上，指尖抵著太陽穴，眉頭緊蹙，仿佛這樣能稍稍緩解那幾欲裂開的疼痛。
“娘，別太憂心，緣兒吉人自有天相，定會還她清白。”陸詩坐在榻邊，指腹輕輕揉按著柳氏的穴位，低聲勸慰。
“我自然信她無辜……”柳氏閉了閉眼，嗓音微啞，“可即便真相大白，那孩子……怕是這輩子都難逃愧疚。她親手將藥包送到徽娘手里，若因此害了人，她該如何自處？她和昭容……”
話未盡，喉間已哽住。
陸詩手上力道未停，輕聲道：“眼下最要緊的，是讓緣兒平安回來。至于旁的，日后再議。”
柳氏長長一嘆，終是點了點頭。
“太子哥哥！你救救緣兒！她與顧夫人情同母女，怎可能害她？！”蕭淺跪坐在蕭景腳邊，淚珠滾落，浸濕了太子衣袍的下擺。
蕭景伸手去扶她，她卻執拗地不肯起身，只仰著臉，眼中滿是哀求。
“此案自有官府定奪，若緣兒無罪，自會安然無恙?！彼Z氣沉穩，卻透著一絲無奈。
“太子哥哥！”蕭淺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哭腔，“那顧昭容簡直冷血無情！他與緣兒相識多年，竟能眼睜睜看著她被關進大牢？他有沒有心？！”
蕭景眉頭微蹙，剛要開口，蕭淺已猛地站起身，眸中怒火灼灼：“若緣兒不能平安回來，我恨你們一輩子！”
話音未落，她已轉身沖了出去。
蕭景望著她離去的方向，靜默良久，最終低嘆一聲。
幾日前與顧昭容的對話，再次浮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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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堂·開堂
翌日升堂，陸昀川堅持親至，顧老侯爺念及兩家舊情，終未再阻攔。
堂上肅穆，刑部尚書高坐主位，兩側分立衙役，氣氛凝重得幾乎令人窒息。
左側，顧老侯爺與顧昭容并肩而坐，父子二人面色沉冷，眼底暗涌著難以言說的情緒。
右側，陸昀川與陸殊白靜默端坐，脊背挺直，目光卻始終未與對面交匯。
“帶人犯——陸緣、丫鬟果兒，及顧府文嬤嬤上堂！”
片刻后，衙役押著三人入內。
果兒攙扶著陸緣跪下，少女面色蒼白如紙，唇上毫無血色，唯有那雙眸子仍倔強地睜著，不肯示弱。
文嬤嬤跪于陸緣左側，低垂著頭，肩膀微微顫抖，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歲。
堂外，風聲嗚咽，似在哀嘆這場無妄之災。
陸昀川一見女兒蒼白如紙的臉色，猛地攥緊扶手，指節發白，幾乎要站起身來——卻被陸殊白一把按住。
“父親！”陸殊白低喝，手上力道極重，眼底卻同樣翻涌著心疼與憤怒。
刑部尚書冷肅的目光掃來：“陸大人，朝堂之上，請自重?！?/p>
陸昀川下頜緊繃，終究緩緩坐了回去，可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始終死死盯著堂下的女兒。
陸緣察覺到父兄的焦灼，微微抬眸，沖他們極輕地搖了搖頭，唇邊甚至勉強牽出一絲笑，似在安撫——
“我沒事?！?/p>
可那笑還未成形，便已破碎。
她的視線不受控制地轉向左側。
顧昭容就坐在那里，一襲墨色衣裳，面容比記憶中更加冷峻，下頜線條鋒利如刃，眼下泛著淡淡的青黑，整個人瘦了一圈，仿佛被什么無形的東西生生削去了血肉。
她下意識想去看他的手腕——是否還系著那根紅繩？
可這念頭剛起，她便自嘲地閉了閉眼。
都這種時候了，還在想這些……
她理解他。
無論真相如何，藥包是她親手做的，是她親手送到顧夫人手里的——
她罪無可赦。
胸口驟然一陣劇痛，喉間腥甜翻涌，她猛地咳出一口血，掌心撐地，指縫間洇開刺目的紅。
“咳——！”
顧昭容在聽見那聲咳的瞬間，手指狠狠一顫，幾乎要捏碎扶手。他猛地抬眸，目光如刀般刺向陸緣，卻在觸及她唇邊血跡的剎那，眼底猩紅更甚，仿佛被那血色灼傷。
他死死咬著牙，下頜繃得幾乎要裂開，硬生生逼著自己移開視線，可袖中的手卻不受控制地發抖。
“小姐！”果兒哭喊著撲過去。
“緣兒——！”陸家父子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
文嬤嬤也踉蹌著膝行兩步，老淚縱橫：“姑娘啊……”
就連顧老侯爺都忍不住閉了閉眼，袖中的手微微發顫——
那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