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一年中最為炎熱的時候。煩人的知了也偃旗息鼓,躲在陰涼的地方享受最后的生命。
在這樣一個靜謐的午后,路上都看不見行人往來。卻有一個半大的孩子撅著屁股,頂著大太陽在小區花壇里翻找著什么。
趙招娣早上又被打了,原因是趙金寶那個廢物吃飯的時候不老實,把剛出鍋的豆漿打翻了,燙得他當場發出了過年的殺豬叫。
身為姐姐,沒有照顧好弟弟,于是趙招娣就慘遭一頓毒打。
三頭身的小孩兒穿著短裝,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無一不是青一塊紫一塊的。
趙家人愛打孩子,確切的說,應該是愛打女兒。
小區的人都知道,但畢竟是人家家里的事,勸過多次無果之后,大家也都放棄了。
趙招娣從來就是個有仇就報的主兒,于是趁著趙金寶被帶著去醫院的時間里,她趁機在花壇里抓螞蟻。
她悄悄看到電視里的大人說過,螞蟻會啃食家具,到時候放到衣柜里,把那些木頭全啃爛,氣死那個老巫婆。
但是這些螞蟻都跑哪兒去了,趙招娣都快把花壇挖遍了,也沒找到幾只。
突然,頭被一片陰影遮住。
趴在地上趙招娣下意識抬起了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筆直的大長腿,這么熱的天,還是被長褲包裹得很嚴實。
趙招娣不喜歡這樣看人的角度,于是她利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后看到了圍在她面前的幾個人。
兩個叔叔,一個阿姨,都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新面孔。
雖然她媽沒教過她,但趙招娣還是十分機靈地掉頭就跑。
“啪嗒—”
她摔倒了,大半天沒吃飯,實在是身體跟不上腦子的反應。
膝蓋和粗糙的地面來了一個親密接觸,趙招娣只感覺到一陣火辣辣的疼,疼得她一動也不敢動。
突然,身體變得輕飄飄的。
趙招娣扭頭一看,是那個漂亮的陌生阿姨抱起了她。
上一次看見這么漂亮的人,還是在電視里。
“你換個人拐吧,我長得又矮又沒有力氣,沒有人愿意買我的。”看在阿姨長得這么漂亮的份上,趙招娣給出了忠實的建議。
溫梓宛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壓制住想要哭的沖動,“你傷口流血了,我幫你處理一下好不好。”
四歲的孩子,抱在手里輕飄飄的,她好端端的女兒,怎么就被人養成這副模樣。
趙招娣被抱進了一輛車里,這跟趙金寶他爸的車很不一樣,寬寬大大的,像一間小屋子。
坐在副駕駛的叔叔遞過一個藥箱來,他板著一張臉,看起來有點兇,趙招娣有點怕他。
她安靜地坐在漂亮阿姨的腿上,看她小心翼翼地處理傷口。
膝蓋處傳來陣陣的痛感,但是趙招娣并沒有太大的反應,甚至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她受傷的頻率太高了,一向懶惰的譚燕在打她這件事上格外的勤勞,跟喂飯似的一天三次的來。
在這樣日復一日的折磨中,趙招娣早就習慣了疼痛,也習慣了忍耐。
不知道遺傳了誰的性格,這個小丫頭脾氣可倔了,打得越重,她就越不吭聲。
“阿姨,你把我還回去的話,我就不跟警察叔叔說了。或者,你把我放在孤兒院門口也行,我也會原諒你的。”
趙招娣小心翼翼地打著商量,如果能因此擺脫那家人,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女孩說的話很是莫名其妙,但是溫梓宛就是聽懂了,眼淚再也忍不住,跟決堤似的噴涌而出。
避開女孩的傷口,溫梓宛終于把失而復得的寶貝緊緊抱進了懷中。
“寶寶,我是你的媽媽呀。壞人把你搶走了,但是媽媽把你找回來了,以后再也沒有人可以欺負你了。”
在趙招娣為數不多的記憶里,這是她第一次被人抱在懷里。
趙金寶都三歲了,但是兩腳著地的次數屈指可數。
在無人關注的角落里,小招娣心里想過,要是趙金寶他媽愿意抱一抱她,那她就大方的不記仇了,讓趙金寶他媽也變成她的媽媽。
可是很遺憾,這樣的奇跡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但是現在,居然有人愿意抱抱她了,香香軟軟的懷抱,跟小招娣想象中的場景一模一樣,她僵硬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如果這真的是一場夢的話,她希望永遠也不要醒過來。
這個阿姨人真好,明明可以直接把她裝進麻袋里的,還愿意哄哄她。
就在趙招娣糾結著是掙扎著逃跑,還是躺平接受現實的時候,她透過車窗,看見了趙金寶一家三口。
她下意識的縮起了身子,生怕被他們看到。
肉球似的趙金寶被趙強抱在懷里,譚燕跟在身邊,亦步亦趨的打著傘,生怕給她的寶貝兒子曬傷了。
三歲大的娃,體型有兩個招娣大。
離招娣最近溫梓宛第一時間感受到了女兒身體的緊繃,一邊安撫著女兒的情緒,一邊朝著窗外望去。
剛剛還溫柔的一雙眸,迸射出陣陣寒意。
副駕駛的黎則謙更是打開了車門,目標明確的朝那三人走去,駕駛座的叔叔更是緊隨其后。
趙強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這輩子還能再見到黎先生。
三年來無憂無慮的生活讓他已經開始慢慢忘掉了那段令人心驚肉跳的回憶。
“黎、黎先生好。”甚至不用刻意想起,趙強就已經下意識地開始卑躬屈膝。
那個人不是說好了嗎,只要他把趙招娣藏得嚴嚴實實的,就永遠不會被發現。
這些年來,他幾乎都不敢讓孩子離開小區,甚至小孩都四歲了,都還沒上過戶口,讀過幼兒園,可現在,一切都完蛋了。
趙強的眼里閃過一絲絕望,身體仿佛被抽空,抱著孩子,一起重重地摔坐在地上。
趙招娣扒拉著車窗,悄咪咪的觀察著那邊的情況。她還是第一次看見趙強這副狼狽的樣子,一雙大眼睛里止不住的幸災樂禍。
“寶寶很不喜歡他嗎?”
即使對女兒的處境有了一定的了解,但是溫梓宛還是想要親口聽她說更多的內容。
小招娣覺得和他們有了共同的敵人,防備心頓時放下來許多,一個勁的點頭。
突然,女孩扭頭望向了漂亮阿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寫滿了渴望。
到底是母女連心,溫梓宛很快就懂了她的意思,原來是想湊近點圍觀。
面對失而復得的寶貝,她真是要星星都還愿意再送個月亮的,這點要求,她哪舍得拒絕,甚至不用思考,果斷地將人抱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