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奎開車把余則成和翠萍送到家門口,迎面走上來一個男人。
“余主任,馬隊長好!”
這個陌生人讓余則成有些警覺。
“您是……”
馬奎上前介紹,“我忘了你們還不認識,他是站里的周會計,住你們家樓下。”接著他收斂了笑容吩咐周會計,“周亞夫,你可要照顧好余主任!”
“一定一定!”
周會計跟在他們后面,走到余則成家門口后,開口轉達站長的話,“余主任、馬隊長,站長命我轉告,晚上站長和太太請各位去利順大酒店吃飯,給余太太接風。”
“好,你先回去吧!”
周亞夫笑著應好,轉身下樓。
“老余,站長對你可真是沒話說啊!”
余則成笑了笑,“馬隊長今天受累了!”
馬奎爽朗一笑,“跟我還客氣什么?你跟弟妹先休息,咱們晚上見!”
翠萍模仿著老家那些女主人對馬奎說:
“謝謝馬大哥了,有空來家里耍,帶嫂子一塊來炕上坐。”
馬奎覺得好笑,“好好好,炕上坐。”隨后擺擺手,“老余走了啊!”
馬奎走后,余則成和翠萍這對假夫妻終于可以好好聊聊了。
翠平放下包袱,不滿地問余則成,“為啥一路上老用白眼珠看我?
余則成揉了揉太陽穴,“翠萍同志,你來之前組織上跟你交代了沒有,我們的任務是什么性質的?
“交代了,交代了很多,我也沒記全。時間太短了,袁政委還給了我一本文件,讓我快點兒看。”
“你知道,文件上寫得是什么? ”
“都是你和我的事,可是我認得字不多。”
余則成有些無奈,“那個政委怎么說?
“他說時間來不及了,讓我快來,袁政委還說你識字,到這來就聽你的,任務很多。”
余則成抓住了重點,“好,袁政委說聽我的,你就要聽我的。”
翠萍點點頭,“當然。”
余則成開始考問翠萍他們之間的關系,什么時候結的婚,他家里幾口人,這些翠萍都答上來了,直到余則成問到給他倆保媒拉纖的人是誰時,翠萍卡住了。
“我忘了。”
余則成嚴肅地看著她,“你不該忘。”
翠平也不讓他,“根本沒有的人,我一下記不住。”
余則成忍不住動氣了,“這些都要記住,他們不是沒有的人,他們都存在,你要相信這些,不然,隨時就要掉腦袋!”
翠平也急了,有話好好說,發火算什么,我當了四年游擊隊長,最近的時候離小鬼子就幾丈遠,他也沒拿了我的腦袋。
余則成有些詫異,“你是游擊隊長?”
翠平冷哼一聲,“當然,屁股后面二十多個弟兄呢,你以為就你行。”
余則成強忍怒火,“我問你,跟你一起的那個車夫,為什么要帶槍。”
翠萍據理力爭,“帶槍怎么了,出事咋辦?打鬼子的時候他是機槍手,今天沒扛著機槍來就不錯了。”
余則成刷地站了起來,憤怒,可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翠萍知道他說的有道理,但是就是受不了他這種輕視的語氣。
“同志,我們都有覺悟,得講理。帶槍的事不說了,可能有些不妥,我問你,給咱們拉纖保媒的是誰,你知道呀?”
余則成立馬答道,“你們村的王彩菊,也是你的嬸娘。”
這下翠萍不好意思了,“我想起來了,袁政委是這么說的,記得怪清楚的。”
余則成無奈地看著翠萍,下了一個結論。
“同志,你可能不適合這項工作。”
翠萍斜眼看著余則成,他以為她愿意來給他當什么假老婆?
沒跟馮劍做成真夫妻,反倒先跟這個陌生的男人做了假夫妻,她一個大姑娘還沒委屈呢,這個男人還不樂意上了?
事已至此,余則成再頭疼也知道這出戲必須接著演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認真叮囑翠萍,“晚上站長請吃飯,飯桌上你要少說話,那些話里都是圈套,這個馬隊長是最危險的人,要提防。”
翠萍還在為他剛剛說的話生氣,“吃什么飯,你去,我不去。”
“不去?!不去不行!就是給你接風的!”
余則成瞪大了眼睛,雙手揮舞著,被翠萍氣得夠嗆。
翠萍陰陽怪氣地說道:“你不是說我不適合這項工作嗎?別給你捅婁子。”
“這是任務,不要跟我耍女人的小脾氣。”
翠萍白了他一眼,“拿驢屎當雞蛋,不就是吃飯嗎?我不去,包袱里還有大餅呢。”
余則成氣極,“什么?你再給我說一遍!”
翠萍來勁了,“吃飯算什么任務,袁政委從來就沒說過有這樣的任務。”
余則成咬了咬牙,“他說讓你聽我的,你不記得了嗎?”
翠萍一下軟了,“這我記得……茅房在哪里?”
余則成一口氣沒上來,指了指廁所。
翠平走到廁所門口,推門看了看,扭頭對余則成說:“我說的是茅房,拉屎撒尿的地方。”
余則成使勁嘆了口氣,使自己心平氣和,“來,我告訴你,這種茅房怎么用。”
此時此刻周亞夫家里。
馬奎神色有些凝重,“不管怎么說,這個女的是從太行山里來的,那畢竟是紅方面的地盤,人的腦子里都粘紅,如果她是紅方面派來的呢?
周亞夫連忙說:“馬隊長放心,每天晚上他們不睡,我就不睡。”
“最關鍵的是注意跟他們來往的人。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
“記住了就好。”
馬奎說著拿起周亞夫的記事本,翻看幾頁,然后把最新的這頁撕下來劃火燒了。
“這種事兒要記在腦袋里。”
等翠萍把衣服放進衣柜里,余則成才發現她的包袱里竟然有顆美式的攻堅手雷。
余則成大驚,“你怎么帶著這種東西?”
翠萍不以為意,“怎么了?”
“你要知道你的身份,這個東西會讓你徹底暴露。”
“袁政委說可以帶,這是美國的,威力大,要是我落到敵人手里,就必須用它跟敵人一起死,我死了就能保護你。”
余則成不知道說什么好,“謝謝,不過,這東西暫時由我來保管。”
翠萍要搶,“不行,你藏起來,我用的時候找不著。”
余則成騙她,“放手。袁政委說,這東西必須由我保管。”
翠萍放手然后疑惑地看著他,“你認識袁政委?”
余則成掩飾,“當然,你在這里的工作情況,我每個月都要向他匯報。”
翠萍納悶,“袁政委說他不認識你呀。”
余則成編詞,“什么叫地下工作?有的事情是不能說的。還有,你要記住,家里的窗簾永遠也不能打開。知道嗎?”
利順大酒店小廳
站長太太領著翠平從一房間出來,翠萍身披一件風衣,站長太太替她合著衣襟,站長太太招呼大家肅靜。
翠萍臉漲得通紅,這時,站長太太突然取下風衣,露出翠萍里面的旗袍。
翠萍發現旗袍的開叉很高,大腿都露了出來,本能地一下蹲到了地上,抱住雙腿,憤怒地看著站長太太。
“耍老娘,找死啊。”
場面頓時肅靜,站長太太尷尬地愣住。
馬奎眼睛一亮,小聲跟陸橋山嘀咕,“鄉下娘們兒,張口就罵,過癮!”
陸橋山不這樣想,“這般羞澀,像姑娘,不像娘們兒……”
余則成急忙上來圓場,“旗袍就是這樣的,起來,好看……”
翠萍蹲著就是不起,余則成手上使勁捏了翠萍一下。
翠萍立即警醒,慢慢起身,捂著開叉。
“還沒縫完呢。”
眾人哄笑,站長太太也笑著下了臺階。
余則成小聲安慰站長太太,“別生氣,鄉下人沒見識,粗。”
站長太太大大咧咧,“跟我剛進城的時候一樣,大妹子,旗袍就這樣,好看,咱鄉下人也能穿。”
餐桌就餐……
翠萍看著一盤沙拉,有點發傻。
余則成拿起餐勺耐心地教她,“跟我學,這樣用。”
翠萍懵懂地問他,“這是什么?”
馬太太開始顯擺自己,“這個叫沙律,這個叫羅宋湯。”
站長太太揶揄,“馬太太是上海人,見過大世面的,知道沙律,羅什么湯。”
馬奎覺得有些丟人,嫌棄地對馬太太說了句,“吃你的吧,話這么多。”
站長太太心里瞧著翠萍順眼,怕她吃不慣,還貼心告訴她,“大妹子,這里咱們說了算,想吃什么就說,讓他們做。”
余則成笑了笑,“這個她能吃,吃一次就習慣了。”
陸橋山突然問翠萍,“余太太,易縣在太行山區,你在老家見沒見過八路軍?”
余則成有點緊張。
馬奎和站長也注視著翠萍。
翠萍盯著桌面,沒有回答,突然起身朝領班走了過來。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她身上。
翠萍對領班說,“伙計給我煮一碗撈面條,再拿雙筷子。”
領班沒聽清楚,“對不起,夫人,您說什么?”
翠萍嗓門放大,“撈面條和筷子。”
翠萍坐了回來,“我讓他們做面條了,你們吃嗎?”
站長太太應了聲好。
余則成伸手拍拍翠萍的肩,接過陸橋山的話題問翠萍。
“陸處長剛才問你在老家見沒見過八路軍?”
翠萍答道,“見過扛槍的,不知道是什么軍。”
馬奎笑嘻嘻地接話,“弟妹不是說見過狼牙山五烈士嗎?”
余則成看著翠平,翠平搖頭:聽說的。
吃過飯晚上回到家,翠萍小聲嘀咕了一句,吃頓飯比鋤地都累。
余則成找了套睡衣讓翠萍去廁所換上,等翠萍穿著睡衣從廁所出來,就看見余則成一邊看書一邊在搖床。
她走到床邊,幫著余則成一起搖
“這么呆著,吃吃喝喝,糟蹋錢,對組織有什么用呀。”
床吱啞啞地響著。
樓下的周亞夫站在桌子上,用一個茶杯在聽著天花板,眼神有迷離。
余則成松手,“用處?別搖了,將來你會知道的,別搖了。”
翠萍繼續吐槽,“鄉下人揪著腦袋想進城,城里就過這種日子。”
余則成躺到在地鋪上,不想說什么了。
無聊的翠萍打開一本電影畫報看,邊看邊嘟囔,“惡心……真不要臉……”
一張照片從畫報里掉了出來,翠萍拿起照片開始看。
看清照片上的人后,翠萍忍不住驚呼。
“這不是馮劍嗎?”
聽到翠萍的話,余則成急忙過來。
那張照片是他在青浦特訓班的時候拍的,是呂宗方和表現優異學員們的合影。
翠萍怎么可能會認識照片上的人?余則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哪個是馮劍?”
翠萍指了指照片上的一個人。
余則成看了看照片,心想這人明明是行動班的李涯啊……
“你確定他叫馮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