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刺得鼻腔發酸，我數著輸液管里滴落的藥水。第三十七滴時，
護士掀開簾子："林先生，心理醫生到了。"三年前那個雨夜，
我在城中村天臺吞下整瓶安眠藥。雨水混著鐵銹味的血水在排水溝里打轉，
手機屏幕還亮著99+的未讀消息："死gay去死""騙錢不得好死"。
"您需要重建自我認知。"咨詢師推了推金絲眼鏡，"從今天起，
每天對著鏡子說三遍'我值得被愛'。"鏡子里的男人頭發枯黃，
眼下青黑像是被人揍了兩拳。我扯開皺巴巴的襯衫領口，
鎖骨下方還留著昨晚客人掐出來的淤青。三年后，我在麗思卡爾頓頂層套房里煮藍山咖啡。
真絲睡袍腰帶松松垮垮系著，特意練出的腰線在晨光里若隱若現。手機震個不停，
置頂對話框彈出新消息：【周總：今天的領帶是你送的那條】配圖是深藍色暗紋領帶，
背景里能看見半幅抽象派油畫——上周拍賣會剛被他以七百萬拍下的那幅。我放下骨瓷杯，
指尖在屏幕上游移："真想親手幫您系上呢~"發完這條，我切到另一個對話框。
考古研究所的秦教授正在分享新出土的青銅器照片："小滿，
你說紋路像不像我們那天在博物館看到的？"我翻出上個月的聊天記錄，
復制修改了幾個詞："是呢，看到它就像看到您專注工作的樣子。
"凌晨兩點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我打開加密文檔。周明川，42歲，明川資本CEO，
控制欲強，喜歡乖巧順從型。秦昭，35歲，文物修復專家，童年缺愛，吃文藝清新路線。
還有正在追求頂流小花的房地產新貴，需要制造危機感......手機銀行提示音響起，
我看著賬戶余額輕笑。這些在名利場廝殺的老狐貍，花幾百萬買幻夢的樣子真是可憐又可愛。
暴雨砸在落地窗上時，我正在云頂山莊清點搬家紙箱。房產證安靜地躺在保險柜里，
五百平的別墅配有智能安防系統。手機卡被沖進馬桶的瞬間，窗外閃過車燈。"林先生，
您訂購的智能貓眼顯示有訪客。"物業管家的聲音從對講機傳來。監控畫面里，
四張熟悉的面孔被雨水打得模糊不清。周明川的定制西裝下擺沾滿泥水，
秦昭向來一絲不茍的銀邊眼鏡歪斜著，最年輕的程家小公子正在踹我的雕花鐵門。
我抿了口冰鎮香檳，液晶屏的冷光映著嘴角弧度。
當初簽合同時特別注明"服務終止后不得糾纏"的條款，律師函早就備在書房第三個抽屜。
門鈴響了很久，電子提示音在空蕩蕩的別墅有些失真，我陷入沉睡，
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過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天臺鐵門被踹開的瞬間，
我嘗到喉頭泛起的血腥味。六個啤酒瓶在腳邊炸開時，
后腰的舊傷又開始抽搐——上周被高利貸按在拆遷工地打的淤青還沒消。"跑啊！
怎么不接著跑了？"刀疤臉踩著碎玻璃渣逼近，金鏈子在他油亮的頸肉上勒出紅痕。
他身后的小弟舉著手機錄像，鏡頭快懟到我臉上："林少爺不是最愛在朋友圈曬名牌表嗎？
"我往后挪了半步，腳跟已經懸空。三十七層樓下的霓虹燈牌在雨幕里暈成血紅的光斑，
像極了三年前父親跳樓時鋪在馬路上的那灘血。"你爸欠的可不止賭債。
"刀疤臉突然掏出個粉色Hello Kitty存錢罐，我瞳孔猛地收縮。
那是妹妹十歲生日時我送她的禮物，罐底還刻著歪歪扭扭的"小滿哥哥"。
存錢罐在水泥地上炸開的脆響里，硬幣滾到我跟前。有枚五毛錢硬幣卡在排水溝縫隙里，
朝上那面正好是荷花圖案——妹妹臨走前攥著的那枚硬幣，也是荷花面。
"下個月就是你妹忌日了吧？"刀疤臉踩住我發抖的指尖，"要不你們兄妹團聚？
"手機在褲兜里瘋狂震動。是醫院發來的催繳通知，母親腎衰竭的透析費用還差兩萬八。
最新跳出來的微信群消息格外刺眼：【聽說那死基佬在賣屁股還債？
拍張照發來讓哥幾個開開眼】雨水順著開裂的石膏線澆進衣領，
我忽然想起白天在便利店看到的場景。穿校服的女孩踮著腳給流浪漢遞傘，
傘柄上還掛著叮當貓掛墜。多可笑，這城市最干凈的善意和腐爛的惡意，
總是同時往人眼睛里扎。刀疤臉揪住我頭發往天臺邊緣拽時，我摸到了口袋里的安眠藥瓶。
塑料瓶身被體溫焐得發燙，里面裝著給母親準備的止痛藥——她總說渾身疼得睡不著。
十二粒藥片混著雨水咽下去居然不苦，可能因為嘴角早就被抽破了。
刀疤臉的咒罵聲忽然變得很遠，倒是樓下大排檔的炒菜聲格外清晰。鐵鏟刮過鐵鍋的滋啦聲，
像極了我第一次給家里做紅燒肉時的動靜。手機屏幕在雨水中亮起來，
特別關注的提示音突兀地響了三次。那個備注"家"的號碼發來三條語音，
點開后卻是母親新男友的嗤笑："你媽說就當沒生過你這個變態，
下次再敢來醫院......"我張開手任由手機墜向深淵，卻在松手的剎那看見鎖屏照片。
妹妹穿著褪色的碎花裙，舉著棉花糖對我笑。那是她用老年機拍的，
像素模糊得像是被淚水泡過。下墜時反而聽見很多聲音。
巷口王嬸偷偷塞給我的茶葉蛋在塑料袋里晃動，便利店老板追出來退還我多付的三塊錢，
還有上周那個客人突然按住我解他皮帶的手說"別作踐自己"。真奇怪，
人死前看見的走馬燈，怎么凈是這些無關緊要的碎片。心電圖監測儀的滴答聲里，
我數著天花板霉斑。第三十二塊霉斑形似荷花時，穿駝色羊絨衫的女人推門而入。
她腕間沉香手串擦過不銹鋼床欄，落在我腕上的觸感像妹妹生前最愛的那條毛氈圍巾。
"我是你的心理干預師沈鳶。"她把熱可可塞進我打著留置針的手心，"從今天起，
每天早餐后到活動室找我。"復健第三周，我在沈醫生辦公室的沙盤里擺出微型天臺。
當我把黑色人偶推下積木搭建的高樓時，她突然按住我顫抖的手腕："你真正想殺死的，
是那個無力反抗的自己。"那天深夜，我在洗手間摳喉嚨吐出安眠藥殘渣。
鏡面上凝結的水霧被抹開，我盯著自己浮腫的臉——原來人真的會變成曾經最厭惡的模樣。
父親酗酒后扭曲的臉、母親情人們油膩的笑，此刻都在鏡中重疊。"試試這個。
"沈醫生遞來牛皮筆記本時，我正在撕扯手腕上的紗布。本子內頁貼著妹妹的棉花糖照片，
扉頁印著認知行為療法每日打卡表。
第一項作業是用三種顏色區分記錄：粉色寫被善待的瞬間，藍色寫完成的事項，
黑色寫冒出來的惡念。第一周的黑頁寫滿了"去死"，
直到周四保潔阿姨偷偷在我枕頭下塞了蘋果。那是顆表皮發皺的紅富士，貼著打折標簽，
躺在粉色格子里像個倔強的句號。復健期結束那天，我站在醫院捐衣箱前猶豫了十三分鐘。
最終把印著夜店logo的工服扔進去，留下那件沾著妹妹鼻血的舊衛衣。
便利店打工攢下的第一筆錢，買了沈醫生同款沉香手串——檀木珠子在掌心摩挲的灼熱感，
能壓住想撕碎世界的沖動。
三年間的生活費是這么來的：白天在圖書館啃《社會心理學》《微表情解析》，
晚上給網紅當直播水軍。有次模仿頂流女星的表情管理時，被星探追了兩條街。
我在消防通道里喘得像條喪家犬，卻突然笑出聲——原來這張臉還能這么用。
奢侈品鑒定課是在典當行偷師的。每當有客人來贖抵押物，我就湊過去擦柜臺。
Patek Philippe的月相盤怎么調，Hermès刻印的工匠編號規律，
這些知識伴著消毒水味滲進骨髓。有回碰上喝醉的客人要摸我后腰，
我笑著用絨布托起他的江詩丹頓："您這款傳承系列的表冠似乎有些氧化呢。
"蛻變完成那天是個雪夜。我在商場洗手間換上剪標的高定西裝，
袖扣是典當行老板送的Tiffany古董款。鏡中人眉眼溫潤，
連手腕上自殘的疤痕都成了惹人憐惜的戰損妝。走出隔間時撞見個哭花妝的女孩，
我遞出手帕輕聲說："你眼影的暈染技法很美。"后來那個女孩成了我第一位客戶。
當她挽著出軌的男友走進我工作的會所時，我對著單向玻璃調整領帶夾角度，
確保側臉輪廓剛好能映出她最喜歡的韓劇男主模樣。翡翠色大理石映出我調整領結的手指，
領針上的藍寶石是上周從蘇富比拍回的戰利品。監控屏幕里，
穿紀梵希早秋新款的女人正在VIP室焦躁地轉圈，鑲鉆手機殼第三次磕在鱷魚皮沙發上。
"程小姐需要的是危機感。"我把監控倒放三十秒，"注意她查看男友定位時的微表情，
瞳孔收縮頻率達到焦慮峰值。"助理小林快速記錄："所以這次選用'競爭性關懷'方案？
"我對著反光墻面檢查發型，
確保額發垂落的角度符合心理學上的"脆弱感投射"原理："把7號包廂香薰換成雪松調，
演歸國千金的演員換Van Cleef耳釘——她男友前任戴的是Buccellati。
"推開包廂門的瞬間，我解開西裝第二顆紐扣。程小姐身上有股淡淡的馬鞭草香，
這是她在社交平臺小號提過"最討厭的味道"。"抱歉來晚了。
"我將袖口上翻露出結痂的燙傷，這是今早特意用艾灸留下的痕跡，
"剛在救助站給流浪貓處理傷口。"程小姐的視線果然黏在那塊傷疤上。
她不知道同樣的傷痕，上周出現在互聯網新貴周明川面前時，
是被說成"拍賣行失手打翻茶盞"造成的。午夜兩點送走客戶，我靠在消防通道里灌冰美式。
手機彈出秦昭的朋友圈更新：故宮文物醫院燈下的青銅器殘片，配文"殘破亦是圓滿"。
我摘下平光鏡哈氣擦拭，切換成小鹿眼模式。
語音消息帶著恰到好處的氣音："看到照片突然想起您說的'斷口處的時光密碼'，
今晚的風都帶著銅綠氣息呢。"程家小公子闖進會所那天，我正給新來的姑娘培訓表情管理。
他砸碎兩瓶山崎25年，玻璃渣濺到我特意保留的帆布鞋上——這雙沾著顏料的回力鞋，
是調查他暗戀美院教授的重要道具。"裝什么清高？"他扯住我梵克雅寶定制襯衫的衣領，
龍舌蘭混著血腥味噴在臉上，"你不就認錢嗎？
"我垂眸盯著他腕間的Richard Mille，表盤熒光在昏暗中泛著鬼火般的綠。
三年前在城中村，戴著同款腕表的人用煙頭燙穿了我最后一件完整T恤。
"程少要不要試試我的新服務？"我笑著撫平他衣領褶皺，
"教您怎么讓林教授主動約您看畫展。"當他看見我手機里林教授前夫的畫廊交易記錄時，
暴戾的桃花眼里第一次閃過慌亂。我知道這把賭對了，藝術圈最忌憚的從來不是緋聞，
而是學術污點。凌晨四點整理客戶檔案，加密云盤里新增了程小公子的童年創傷分析。
他母親葬禮視頻里有個細節很有意思——那幅被白菊遮住半邊的肖像畫，
署名正是林教授亡夫。保存完最后一個字符，我打開恒溫酒柜取出唐培里儂。
香檳氣泡升騰間，落地窗外陸家嘴的霓虹像極了當年城中村發廊的旋轉燈箱。
卡地亞獵豹胸針的爪尖刺進掌心時，我正對著監控調整微笑弧度。
鏡中倒映著三個正在同步運行的屏幕：左側是周明川私人飛機的實時定位，
中間是秦昭工作室的安防系統界面，右側則播放著程小公子昨晚在車庫發瘋的行車記錄。
"林老師，造型團隊到了。"助理捧著iPad候在門外，
"今天是文物修復論壇閉幕式造型。"我按下遙控器，防彈玻璃幕墻瞬間霧化。
更衣室地面投射出環形色溫燈，照著十二套預先搭配好的服裝。最終選定靛青色三件套西裝，
袖口磨砂紐扣是上周從秦昭工作室"順"來的明代螺鈿殘片——他今早發現時，
會以為是自己不慎遺失的。手機在妝臺上震動。周明川發來私人飛機舷窗外的積雨云，
這是暗示我準備"高空服務"的暗號。我對著鏡子解開兩顆襯衫紐扣，
用遮瑕膏蓋住鎖骨處的陳舊咬痕。那些痕跡來自兩年前某個失控的雨夜，
當時我還沒學會用冰鎮湯匙提前消除淤血。文物修復論壇的安檢通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