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黑。
咸陽的大街上,卻是燈火通明。
這里,是大秦的王都,除了特別的日子,或者重要的人造訪,平日里咸陽并不會宵禁。
李乾在咸陽待了**年,還是第一次來逛咸陽的夜市。
畢竟,作為普通人而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這才是自己的生活。
咸陽的夜生活雖然也豐富,可這并不屬于平民。
兩人出了章臺宮,便直奔西城而來。
西城的夜生活最為豐富,酒樓林立,最為熱鬧的當屬那些女閭。
所謂女閭,也就是這個時代的青樓。
王崇文駕輕就熟,帶著李乾左拐右繞,很快便到了一間女閭的門口。
小廝看到王崇文的剎那,便立刻笑著迎了上來:“哎呀,公子,今日怎么有空來玩啊?!?/p>
王崇文面無表情,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便領著李乾進了女閭。
大廳的面積不小,場內是聳立著一座高臺,四周擺滿了桌子,已經有不少食客摟著倡優在吃酒。
舞臺上,管弦之聲繞梁入耳,上面還有幾名舞女正在起舞,時不時周圍響起喝彩聲。
上輩子作為土木老哥,李乾就特別羨慕其他同行,他們一到工程完結,要結款時,便是一條龍伺候。
自己常年漂泊深山老林,開山修路搭橋,就連請個假都難,就別說去享受這些了。
沒想到,第一次來這種地方,竟然是秦朝的青樓。
等到兩人分別落座,王崇文便大手一揮,找來坊母說道:“酒、肉,上來!”
那坊母中年模樣,搖著個團扇頗有風姿,媚笑道:“公子,今日要不要請些姑娘過來陪酒?”
王崇文卻是直接搖了搖頭。
他大父王綰雖然俸祿頗高,可自從王崇文當了郎官后,便再沒有管過花銷。
吃酒喝肉,瞧瞧舞姬跳舞還行,可若是叫來倡優陪酒,那價錢可就不一樣了。
坊母也不多言,搖著團扇,笑著應了一聲,立刻去安排了。
李乾饒有興致地打量四周,王崇文一臉尷尬,低聲道:“乾兄,錢……錢不夠,見諒,見諒啊。”
“無妨,今日崇文請客,在下悉聽尊便就是,這裊裊琴音入耳,也是別有一番風味啊。”
聞言,王崇文嘿嘿笑了起來:“下……下月,下月發了俸祿,我……我再請乾兄來敘,到時,定要安排幾……幾位姑娘作陪!”
兩人沒等多久,便有人端上來了酒菜,羊肉羹、鹿肉,以及粟米肉羹湯,一共三道肉食,外加一斛米酒。
這樣的菜肴絕對算得上是豐富,而旁邊王崇文的桌子上,則是連上了三份。
等到肉食上桌,王崇文也不廢話,拿起一塊鹿肉咬了一口,對著李乾呵呵笑道:“乾兄,見……見諒,在下,比……比較能吃。來……來,飲……飲上一爵。”
說著,他便倒滿了酒爵,對著李乾仰頭喝盡。
李乾也倒了一爵,仰頭喝下。
王崇文特別能吃,喝完之后,便拿起鹿肉,大快朵頤起來。
三道肉食也算豐富,李乾夾了一塊,慢慢品嘗了起來。
場內,歌舞還在繼續,旁邊案幾上的客人交談甚歡,鶯鶯燕燕之聲不絕于耳。
而在角落的兩張案幾上,李乾好奇張望,王崇文卻在風卷殘云。
“喲,這不是丞相的孫子公子文嗎?”忽地,一道尖銳的聲音響起。
正在啃肉的王崇文,立刻皺眉停了下來。
只見一名身著華服的青年,端著一爵酒,搖搖晃晃走了過來。
“此人是……是,宗室的人……人,也是郎官,不好……好惹。”王崇文低聲給李乾提醒了一句。
所謂的宗室,便是在大秦的嬴姓子弟,九卿之一的宗正,便是管理這些宗室子弟的。
李乾在咸陽三年,多少也聽到過這些宗室子弟的惡評,他們仗著自己姓贏,欺男霸女,縱使觸犯了秦律,一般的百姓,也不敢去告官。
眼見對方來者不善,李乾也坐直了身子,他的身旁可是當今丞相的孫子,這些宗室之人,這點顧忌都沒有?
只見那人搖搖晃晃到了跟前,望了一眼兩人的案幾,忍不住笑道:“喲,公子文今日來這女閭,怎么只吃肉喝酒,連個姑娘也不請啊,是不是沒錢?。俊?/p>
不等王崇文回答,他忽收斂笑臉,揪著王崇文的衣領,惡狠狠地說:“沒錢來女閭作甚?還不快滾!”
此時,場內的管弦之音還在,場內的舞女還在翩翩起舞。
可眾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這里。
就連二樓的客人,也有人探出腦袋,望向這里。
作為王綰的嫡長孫,王崇文打小就被寄予了厚望,其父早死,王綰更是希望自己的孫子能成材。
奈何,天生口吃的王崇文,縱使身為丞相長孫,也有些許自卑。
當了郎官這半年,王崇文可沒少收到別人的欺負,而這位叫贏壬的宗室子弟,更是喜歡拿欺凌他。
在這場場合下被羞辱,王崇文臉色漲紅,他本就有口吃。
指著贏壬,渾身微微顫抖:“贏壬,你……你……”
“我……我什么我?”贏壬大笑著起身,抬手道:“若是請不起倡優就說一聲,我有錢!”
“你有錢?”一聲清冷的聲音響起,李乾端起酒爵飲了一杯,反問道:“有多少錢呢?”
贏壬過來時,早就注意到了李乾,看到是生面孔,又穿的寒酸,便沒理會,沒想到他竟然敢說話。
“多少錢? 我的錢,請在場所有人喝酒玩樂都沒問題。不像……”贏壬的左手正指著王崇文,還想嘲諷幾句。
可李乾豁然起身,雙手握住了贏壬的左手,朗聲道:“哎呀,公子壬大氣啊。大家都聽到了吧,今夜在這女閭內所有人的開花銷,由公子壬負責!”
說完,不等贏壬反應過來,李乾率先鼓起了掌。
剎那間,山呼海嘯般的掌聲,響徹整個大廳。
“彩!”
“彩?。。 ?/p>
能來女閭的,必然是家庭富裕之輩,贏壬平日囂張,不少人心中都有些看不慣,瞧見這布衣青年帶頭,自然全都起了哄。
贏壬頓時愣在原地,他連忙擺手,酒爵里的酒更是撒了一地。
李乾立刻湊近他的耳畔,低聲道:“不是吧,公子壬,這點錢都沒有? 沒有就早說,折了面子可不好?!?/p>
贏壬臉色蒼白,一臉怒意指著李乾:“你……你……”
李乾朝著一邊努了努嘴,贏壬扭過頭去,只見大廳內的數十雙眼睛,正盯著自己。
他頓時一個激靈,酒勁頓時消散,剛才自己那么大聲,必然很多人都聽見,若是此時反悔,只會丟盡顏面。
想到這,贏壬一咬牙,舉起酒爵,痛心道:“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 ?/p>
整個女閭內,所有的賓客全都舉起了酒爵。
等到贏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李乾這才跪坐了下來,他望向王崇文,故意大聲道:“崇文兄,不叫些姑娘來陪酒?”
王崇文只覺得胸口舒暢,多年的怨氣一掃而空,他興奮地拍著桌子大聲道:“要!”
聞言,李乾扭頭大聲喊道:“坊母,給我們來十個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