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刀疤臉招攬道:“小兄弟,憑你的膽氣和身手,當個馬夫太委屈了,不如跟俺上山,一起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馬車里的小娘子是你主家吧,長得可真不賴,歸你了,兄弟們絕不沾染半分,如何?”
這話倒是真心實意。
他自問勇武,可在劉靖面前,卻不是一合之敵。
雖然有大意的原因,但他可是穿了鐵甲啊!
著甲之下被一招放翻,可見差距之大,所以即便全力以赴也并非對手,此人氣力簡直堪稱恐怖,他本身體重加之鐵甲足有二百余斤,竟被一腳踹飛數米遠,就像被一頭狂奔的戰馬迎面撞上。
如此猛人若能拉攏上山,絕對是一大助力。
“承蒙兄弟看得起,感激不盡,不過主家于我有一飯之恩,不可不報。”劉靖拉著刀疤臉站起身,緩緩來到馬車旁,對準馬屁股就是一巴掌。
馬兒立即邁動四蹄,拉著馬車往前跑。
其他匪寇見了,略微猶豫了一下,旋即紛紛讓開道,任由馬車離去。
“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諸位好漢若不嫌棄,就交個朋友。我名劉靖,如今在崔家當馬夫,往后兄弟若有事兒,可去尋我,定然不會推脫。”劉靖說著,緩緩收起斧頭,將刀疤臉推給匪寇。
刀疤臉起了招攬的心思,他又何嘗不是呢。
這些人皆是訓練有素的精銳士兵,提前打好關系,往后說不定有用。
“三哥!”
兩名匪寇立即扶住他,面色關心。
刀疤臉擺擺手,表示自己無礙,仰起下巴道:“是個敞亮人,你這個朋友我莊三兒交了,我等就在十里山,小兄弟若改主意了,隨時可以來。”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諸位好漢回見。”
劉靖拱了拱手,轉身快步離去。
一直目送劉靖的身影消失,刀疤臉表情一變,頓時半蹲在地上,哇的一口吐出酸水。
身旁的匪寇連忙問道:“三哥怎么了?”
刀疤臉抬手擦了擦嘴角口水,齜牙咧嘴道:“嘶!這小子真他娘的是個怪胎,長得白白凈凈,比娘們還好看,力氣卻大的嚇人。”
……
馬兒一路小跑,使得馬車不斷顛簸。
崔蓉蓉心中沒有絲毫劫后余生的欣喜,反而撩開車窗,神色焦急的朝后方看去。
方才的一幕,她看的一清二楚,包括劉靖與匪寇的對話。
按當時的情形,劉靖絕對能一個人逃走,甚至答應匪寇,一起上山,偏偏卻為了自己,以身犯險。
這讓崔蓉蓉心中無比感動。
忽地,后方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劉靖那張俊美的臉出現在崔蓉蓉的視野之中。
崔蓉蓉心頭一喜,差點落淚。
一路小跑著追上馬車,劉靖一躍而上,駕駛馬車加快速度,同時問道:“大娘子可受傷了?”
“我沒事。”
崔蓉蓉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旋即語氣關心道:“那些匪寇沒有為難你吧?”
劉靖揮舞馬鞭,說道:“沒有,回去之后,還請大娘子提醒主家,近期無事莫要出門。”
“我曉得。”
崔蓉蓉柔柔地應道。
劉靖駕著馬車,渾身上下被冷汗浸濕。
別看方才他游刃有余,實則驚險萬分。
之所以能脫困,主要是這群匪寇太大意了,雖然著甲,卻只穿戴了一層胸甲與裙甲,兜鍪頓項、披膊背甲這些都沒穿,若是全副武裝,劉靖根本就沒法劫持那名刀疤臉。
因為身披全甲之下,渾身上下所有要害都被籠罩在厚厚的鐵甲之中,便是連脖子都有頓項保護。
三里路,快馬加鞭,不消一盞茶的功夫便到了。
將馬車停在崔府門前,劉靖跳下馬車,候在一旁。
崔蓉蓉牽著小囡囡走出車廂,下車之時,主動將手伸向劉靖。
見狀,劉靖先是一愣,旋即握住她的手,攙扶著下了馬車。
“今日之事多謝了,我會如實告知父親與阿爺。”
崔蓉蓉抽回手,盈盈一拜,深深看了他一眼后,牽著女兒走進崔府。
搓了搓手指,感受著指肚上的滑膩,劉靖微微一笑,趕著馬車繞向后院。
“福伯,我回來了。”
小院中,福伯正在拿著掃帚清理馬廄。
馬廄要保持干凈清爽,否則馬兒容易害病。
說句不好聽的,馬廄比劉靖住的屋子都要干凈幾分。
福伯抬頭望了一眼,隨口問道:“回來的這般快,沒遇上什么事兒吧?”
“沒有。”
劉靖是知道福伯有多嘮叨,所以干脆撒了個謊。
福伯笑呵呵地說道:“那就好,你先歇歇,等俺把馬廄清掃完了,就生火做飯。”
將車套解開,馱馬自動跑回馬廄。
劉靖來到井邊,洗了把手,走向廚房開始做飯。
說是廚房,實則是倉庫,里頭堆放著干草豆料以及一些工具,只在靠門的角落里,用黃泥石頭搭建了一個簡易灶臺,鍋則是一個黑陶瓦罐。
煮粥用它,麥飯還是用它。
這會兒炒菜還沒發明出來,鐵鋼產量也不夠,自然也就沒有鐵鍋可用。
如今百姓做菜的法子就兩種,蒸煮。
蒸不常用,更多的是煮,甭管是什么,扔鍋里一頓煮就完事兒了。
晚上照常吃麥飯,將舂好的麥子,外加從牛馬那克扣來的兩把黃豆一齊倒入瓦罐里,再切一把野菜,加上水,撒一小塊粗鹽,齊活了!
“季家二郎,可用過飯了?”
廚房外,傳來福伯的聲音。
見是季仲來了,劉靖走出廚房。
卻見季仲一手拎著食盒,一手拎著一壇酒,他不由打趣道:“季兄這是發例錢了?”
他跟季仲不一樣,季仲乃是崔家家臣。
何為家臣?
相當于半個主人,與崔家共生死,同榮辱,跟府上的公子小姐們一樣領著例錢。
官員、仆役背叛舊主,算不得什么,只要有能力,照樣能得到賞識。
可若是家臣背棄主家,任誰都不會接納。
所以,一個家族不會輕易收家臣,即便收,往往也需要經過多年的觀察與考驗。
家臣的多寡,與家族興旺成正比。
“今日你護衛大娘子有功,阿郎心中感激,特賜下賞賜。”
季仲將食盒與酒壇放下,將背上的褡褳取下遞過去。
褡褳兩頭鼓鼓囊囊,顯然裝了不少錢,估摸著得有七八貫。
劉靖卻并未伸手去接,而是輕笑道:“主家于我有一飯之恩,何須賞賜。”
此話一出,季仲神色微變。
他自然聽出了劉靖話中的深意。
主家于他有恩,不要賞賜,擺明了就是報恩,往后就不再欠主家的了,是走是留,全在他一念之間。
季仲深深看了他一眼,神色肅然:“某倒是小瞧你了。”
他看出來了,劉靖心懷大志,不甘一輩子當個馬夫。
劉靖正色道:“大丈夫生于亂世,當提三尺之劍立不世之功,千秋傳頌,萬古留名。如今外族虎視眈眈,國內藩鎮林立,百姓民不聊生,我乃悼惠王之后,漢室宗親,今逢亂世,自當匡扶社稷,以安天下。”
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
他賀六渾一個邊關蠻子,都敢自稱渤海高氏之后,劉靖這個正兒八經的山東漢兒,說自己是漢室宗親,也合情合理嘛。
反正山東姓劉的,十有八九都是劉邦子孫,大差不差。
雖然兩漢距今已經過去六七百年,期間歷經南北朝和隋唐,但漢室宗親這塊招牌,依然好用。
金刀之讖的傳說,縱使過去了無數年,依舊令當權者深深忌憚。
殊不知到了民國軍閥混戰之時,有軍閥每到一處地方,都會高舉漢字大旗。
因為其他花里胡哨的旗幟百姓不認,不過舉漢字大旗,百姓就全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