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驚鴻一瞥蕭逸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追尋著那個身影。秦舞盞。
僅僅是默念這個名字，喉嚨就會莫名發緊，像被什么東西哽住。她太美了。
不是那種艷俗的美，而是一種帶著清冷月華般的光輝，讓人不敢褻瀆。陽光下，
她的發絲會染上一層淺金色，像細碎的流光。微風吹過，校服裙擺輕揚，
空氣中仿佛都帶著若有若無的梔子花香。蕭逸總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找到她。
那個永遠挺直的背影，那個弧度優美的天鵝頸，那個略顯清冷的絕美側臉。
他記得她每次回答問題時，條理清晰，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記得她運動會上跑八百米時，
明明已經累得快虛脫，卻依舊咬牙堅持的倔強。記得她偶爾露出的淺笑，像冰雪初融，
能讓整個世界都亮起來。蕭逸只是一個普通的男生，成績中上，相貌平平，
淹沒在人群中毫不起眼。而秦舞盞，是全校公認的女神，成績頂尖，才貌雙全，
是老師眼中的驕傲，同學心中的白月光。他們之間，隔著一條看不見的銀河。
他不敢靠得太近。怕自己的呼吸會驚擾了這份美好，怕自己的平庸會玷污了她的光芒。
每次不期而遇，哪怕只是在走廊上擦肩而過，心臟都會漏跳半拍。然后是瘋狂的加速，
幾乎要跳出胸腔。他會迅速低下頭，假裝在看書，或者看地面，
余光卻貪婪地追隨著她的身影。耳朵卻貪婪地捕捉著她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清脆，悅耳，
像敲在他心尖上的鼓點。他曾經偷偷在她桌洞里放過她愛喝的酸奶，寫上“加油”。
也曾在大雨天，匿名給她送過傘，自己卻淋成了落湯雞。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從不敢讓她知道。夜深人靜時，她的影子會在腦海里盤旋。每一個微笑，每一個蹙眉，
都清晰得可怕，一遍遍回放。他想她。瘋狂地想。這種想念，像一種甜蜜的酷刑，折磨著他，
也支撐著他。高考結束，像一場盛大的落幕，也像一場倉促的離別。他考上了外地的大學，
一個不好不壞的學校。他曾鼓起勇氣打聽過秦舞盞的去向，卻只得到模糊的答案。
有人說她去了京城最好的學府，有人說她拿了國外名校的offer。她那么優秀，
無論去哪里，都會是最耀眼的存在。曾經小心翼翼維系的最后一絲聯系，是畢業典禮后，
他終于要到的她的QQ號。他加了她，她也通過了。但他看著那個灰色的頭像，
始終不敢主動發一條消息。怕打擾，怕唐突，怕她根本不記得自己是誰。后來，
那個QQ號也再沒有亮起過。時間是最殘忍的劊子手。它會磨平一切。
包括那些曾經以為刻骨銘心的愛戀。或者說，是暗戀。蕭逸以為，
秦舞盞會成為他青春記憶里一個永恒的符號。一個美好的，帶著些許遺憾的符號。直到那天。
一個普通的周末。陽光依舊很好，像多年前的某個午后，溫暖而慵懶。
他在街角的咖啡館等人，一個工作上的伙伴。一個身影從門口進來。輪椅。
那刺耳的輪子摩擦地面的聲音，讓蕭逸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他的目光隨意地掃過去。然后，
凝固了。那張臉。依稀還是記憶中的模樣，只是蒼白了許多，也憔悴了許多，
眼底帶著深深的倦意。是歲月留下的痕跡，還是……苦難？秦舞盞？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臟像是被重錘狠狠擊中。輪椅緩緩靠近。她的右手，
空蕩蕩的袖管，隨著輪椅的移動輕輕晃動。雙腿的位置，被一條灰色的薄毯覆蓋著，
看不出形狀。蕭逸感覺自己的呼吸在這一瞬間停滯了。血液仿佛凝固，四肢冰涼。心，
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捏，撕扯。疼。鉆心的疼。她似乎也認出了他，
因為那個伙伴約的就是他這個位置。眼神里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慌亂，隨即迅速黯淡下去，
像燃盡的星火。她下意識地想把空蕩的袖管藏起來，動作卻顯得那么無力。“蕭逸？
”她輕聲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不確定。是他。真的是她。
那個曾經像晨曦一樣光芒萬丈的女孩。那個他仰望了整個青春，默默守護了整個青春的女神。
怎么會……變成這樣？無數的疑問在他腦海中翻騰，像洶涌的潮水，幾乎要將他吞沒。
但他什么也沒問。他站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周圍的目光，帶著好奇，帶著探究，
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但他都顧不上了。他蹲下。讓自己能平視她的眼睛。
那雙曾經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蒙著一層化不開的陰霾，像深秋的湖面，沉寂而冰冷。
“舞盞。”他叫她的名字，聲音有些顫抖，帶著失而復得的狂喜，和難以言喻的心痛。
秦舞盞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笑容卻比哭還難看。“好久不見。”她的聲音很輕，
仿佛怕驚擾了什么。“是啊，好久不見。”蕭逸說，喉嚨干澀。周圍的喧囂仿佛都消失了。
咖啡館里的音樂，鄰桌的談笑，服務員的腳步聲，都離他們遠去。只有他們兩個人。
和他胸腔里那顆因為震驚和心痛而劇烈跳動的心。他伸出手，想要觸碰她，卻又猛地停住。
他怕自己的唐突會再次傷害到她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你……”他想問她發生了什么。
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那些殘忍的字眼，他怎么忍心說出口？秦舞盞低下頭，
目光落在自己空蕩蕩的右邊袖管上。“出了一場意外。”她輕描淡寫地說。
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平靜得讓人心疼。蕭逸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像被針扎一般。
一場意外。這四個字，輕飄飄的。卻足以摧毀一個人的一切，她的驕傲，她的未來，
她所有對生活的美好向往。他無法想象，她經歷了怎樣的痛苦和絕望，
才學會用如此平靜的語氣，來訴說自己的不幸。“這些年，你還好嗎？”秦舞盞抬起頭，
看著他，眼神里帶著一絲探尋。“我……”蕭逸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不好？
在她的遭遇面前，他的一切喜怒哀樂都顯得那么微不足道，那么蒼白無力。“我很好。
”他最終還是說了出來。至少，他還健全，還能站在這里，還能為她做些什么。
秦舞盞的眼神黯了黯，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弧度。“那就好。”空氣再次陷入沉默。
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蕭逸看著她，看著她蒼白的臉，看著她空蕩的袖管，
看著她輪椅下的薄毯。那個被薄毯覆蓋的輪廓，讓他不敢深想。一個念頭，像一顆種子，
在他心底瘋狂地滋生，破土而出，迅速長成參天大樹。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堅定。
他要照顧她。一輩子。這個念頭一出現，就再也無法遏制，像洶涌的巖漿，在他胸中奔騰。
不是同情。不是憐憫。是他心底最深處的聲音，是他壓抑了多年的情感，在這一刻，
以一種他從未想過的方式，徹底爆發出來。是那份塵封多年的愛戀，在這一刻，
以一種他從未想過的方式，重新燃燒起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炙熱，都要濃烈。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舞盞。”“嗯？”她輕輕應了一聲，有些茫然。
“讓我照顧你吧。”聲音不大，卻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千層漣漪。
秦舞盞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眼中充滿了震驚和不解。她的嘴唇微微顫抖著，
似乎想說什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你……你說什么？”過了好一會兒，
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卻干澀沙啞。蕭逸直視著她的眼睛，那雙曾經盛滿星光的眸子，
此刻只剩下無盡的空洞。他一字一句，無比清晰，無比鄭重。“我說，讓我照顧你，一輩子。
”陽光透過咖啡館的玻璃窗，在他身上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他的眼神，堅定得不容置疑，
像磐石一般，沉穩而可靠。秦舞盞的眼眶，瞬間紅了。她猛地別過頭去，
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失態，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脆弱。“蕭逸，你不用這樣。
”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哽咽，肩膀微微聳動。“我沒有別的意思。
”“我知道我現在這個樣子……很可憐。”“但你不需要因為可憐我，就說出這樣的話。
”她以為他是出于同情，出于一時的沖動。蕭逸笑了。笑容里帶著一絲苦澀，
但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堅定。“可憐？”“如果這是可憐，那我愿意可憐你一輩子。
”“舞盞，看著我。”他的聲音帶著不容抗拒的溫柔。秦舞盞緩緩轉過頭，
淚水已經模糊了她的視線，世界在他身后都變得扭曲。“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你根本不了解我現在的情況。”“我是一個廢人。
”她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滿是絕望。“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會拖累你，
成為你的負擔。”蕭逸搖搖頭，目光堅定而溫柔。“在我心里，你從來都不是廢人。
”“你永遠是那個秦舞盞。”“那個光芒萬丈，讓我仰望了整個青春的秦舞盞。”這句話，
像一道驚雷，在秦舞盞的心頭炸開。她呆呆地看著蕭逸，忘記了哭泣，忘記了呼吸。
原來……原來他一直……那些被她忽略的，被她遺忘的細節，
此刻像電影片段一樣在腦海中閃回。那個總是在她不遠處默默注視的眼神。
那個總是在她需要幫助時，悄然出現又悄然離開的模糊身影。
“你……你以前……”她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蕭逸鄭重地點頭。“是。”“我喜歡你，
很久了。”“從高中第一眼看到你開始，就喜歡上了。”塵封的記憶被徹底揭開。
那些偷偷的注視，那些刻意的偶遇，那些深埋心底不敢宣之于口的悸動。此刻，
都化作最真摯，最滾燙的告白。秦舞盞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像斷了線的珍珠，洶涌而出。
她以為自己早已心如死灰，對這個世界再無任何留戀。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為任何人，
任何事而動容。可蕭逸的出現，像一道突如其來的光，強行撕開了她生命中最黑暗，
最絕望的裂縫。溫暖，卻又刺痛得讓她幾乎無法承受。“為什么？”她哽咽著問，
聲音破碎不堪。“為什么是我？”“為什么是現在這個樣子的我？
”“我已經不是以前的秦舞盞了……”蕭逸伸出手，輕輕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水。
他的動作很輕柔，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珍視，仿佛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珍寶。“沒有為什么。
”“就是你。”“無論是以前那個驕傲自信的你，還是現在這個需要人照顧的你。
”“都是你。”“在我心里，你從未改變。”他的聲音很平靜，
卻帶著一種足以撼動人心的力量，穿透了秦舞盞層層包裹的堅冰。秦舞盞看著他。
看著他清澈的眼眸，看著他無比認真的表情。她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這個男人，
是真的想要照顧她。不是一時沖動。也不是廉價的同情。
而是一種……她曾經在少女時代偷偷奢望過，卻又在遭遇變故后徹底不敢再奢求的感情。
“蕭逸……”“我……”她想說，她配不上他。她想說，她會毀了他的人生。
但所有拒絕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蕭逸握住她僅剩的左手。
她的手很涼，幾乎沒有一絲溫度。也很瘦，皮包骨頭，能清晰地摸到骨節。他用力握緊，
想要把自己的溫暖，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她。“舞盞，給我一個機會。
”“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好嗎？”他的聲音帶著懇求，也帶著不容拒絕的執著。
咖啡館里的人來來往往，鄰桌的客人似乎也察覺到了這里的異樣，投來幾道探詢的目光。
但蕭逸和秦舞盞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彼此。陽光依舊。歲月靜好。仿佛什么都沒有改變。
又仿佛，一切都將從這一刻開始，重新開始。秦舞盞看著蕭逸，看了很久很久。她的眼神，
從最初的震驚、難以置信，到懷疑、迷茫，再到此刻，像溺水的人抓到浮木般，
閃爍著一絲微弱的希冀之光。她想到了自己這幾年暗無天日的生活。
想到了父母的眼淚和嘆息。想到了那些深夜里無聲的哭泣和絕望的嘶吼。她曾經以為，
自己的人生已經徹底完了。直到，蕭逸的出現。他像一束光，照亮了她漆黑的世界。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