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囊旅館的燈光昏黃曖昧,李默關閉系統面板。
"啊,果然在這里。"
加藤惠的聲音輕得像貓的腳步。李默抬頭,看見少女抱著一個花布包著的便當盒站在簾外,還提著一個像是便利店買來的咖啡,發梢還沾著夜露。她穿著普通的白色連帽衫和牛仔褲,看起來就像個走錯地方的女大學生。
"你怎么..."李默的話戛然而止。
"打擾了。"加藤惠輕聲說著,自然地鉆進狹小的膠囊空間,本來就沒多大的空間,現在顯得更加擁擠了。
"你怎么找到這里的?"李默側身向內靠了靠,狹小的空間充滿淡淡的洗發水香氣。
加藤惠跪坐在床墊上,打開便當盒。玉子燒、炸雞塊和梅干飯團整齊排列,還冒著熱氣。
"在主神空間兌換的黑客技能。"加藤惠晃了晃手機,屏幕上是谷歌地圖的定位界面。"李君在公園長椅坐下時,被街角的監控拍到了。"她平靜地解釋,"我黑進了市政系統。"加藤惠調出一個監控畫面,"雖然找不到李君的具體住址,但膠囊旅館的登記系統比市政監控好入侵多了。"
李默挑眉。這個回答解釋了手段,卻沒解釋動機。
狹小的膠囊空間里,加藤惠跪坐在床墊邊緣,"嘗嘗看?"加藤惠遞來筷子,炸雞塊咬下去的瞬間,李默瞳孔微擴。外酥里嫩,調味恰到好處,加藤惠原著里還有烹飪天賦的嗎?
李默突然想起上個副本里,當所有人都去整理武器時,是加藤惠借著閑談的機會收集了所有人的飲食偏好。霞之丘喜歡甜口,而他自己...
"梅子是我自己腌的。"加藤惠指向那碟梅干,"用的是老家院子里的南高梅,要曬足三個晴天..."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因為李默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那里有一個創可貼,如果沒意外那就是做料理時弄傷的。
"為什么?"他的拇指輕輕擦過傷處,"我們認識才不到三天。"
膠囊里的空氣突然變得粘稠。加藤惠的睫毛輕顫,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陰影。窗外的雨聲漸大,打在鐵皮屋頂上像無數細小的鼓點。
"因為..."
"在主神空間的第一天晚上。"加藤惠的聲音輕得像羽毛,"你說'加藤,守后半夜麻煩你了'。"她的指尖撫過那行字跡,"那是人生中第一次...有人理所當然地認為我能勝任重要的事。"
"我知道很突然。"加藤惠突然抬頭,平日里總是平靜如水的眼睛此刻閃爍著決絕的光,"但我喜歡李君。不是對救命恩人的感激,是...是想和你一起逛夏日祭,想和你分一副耳機聽歌,想和你一起去看電影,想..."
她的聲音哽住了,因為李默突然伸手擦過她的眼角——那里有滴未落下的淚水。
"你不了解真實的我。"李默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在副本最開始...我差點放棄你們自己逃走。"
加藤惠卻笑了。這個笑容讓李默心頭一震——她平時幾乎從不這樣笑,眼角彎成月牙,露出小小的虎牙。
默默的掏出了一個筆記本。
【李君緊張時會摸刀柄】
【李君說謊時右眉會抬高0.5厘米】
【李君偏愛酸食勝過甜食】
【李君不太會說謊】
李默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如此認真地注視著。那些他以為無人知曉的動搖時刻,那些稍縱即逝的軟弱瞬間,全被這個存在感薄弱的少女珍而重之地收藏起來。
"而且..."加藤惠翻來下一頁,露出密密麻麻的便簽,那是她從家里收拾的一些已經用完的便簽:【給惠的午飯】【惠的家長會15:00】【惠對花粉過敏】..."在現實世界,連家人都需要便簽才能記住我的存在。"
她突然湊近,近到李默能數清她的睫毛。洗發水的香氣撲面而來,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奶香——可能是做便當時沾上的。
"李君是第一個...不需要任何提示就能看見我的人。
"我..."李默的喉結滾動,"我不懂什么是愛...而且你可能只是需要一個朋友..."
加藤惠的手指突然攥緊了床單,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她的聲音很輕,卻像刀鋒般清晰:
"李君以為...我不知道朋友和戀人的區別嗎?"
她突然解開校服最上面的紐扣,露出鎖骨下方一處淡疤:"國中二年級,體育課我被排球砸中鎖骨骨折。校醫室里,老師對著點名冊念了三遍我的名字——"她的指尖輕觸疤痕,"卻始終沒發現就躺在他面前病床上的我。"
"朋友?"她從包里倒出五部手機,"這些是'朋友們'忘在餐廳的。我每次都會保管好,等他們來認領..."她劃開其中一部,line聊天界面顯示最后一條消息是【你是誰啊?】"但從來沒人記得是我收著的。"
加藤惠突然抓住李默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隔著單薄校服能感受到劇烈心跳。
"知道嗎?在主神空間第一晚,你遞給我槍時說'加藤我休息一下,辛苦你了'——"她的呼吸拂過李默的鼻尖,"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被人理所當然地認為能勝任重要位置。"
她抓起那本觀察筆記嘩啦啦翻到特定一頁,上面詳細記錄著李默每次戰斗的細節,甚至畫著簡易戰術圖。
"朋友不會記得你每次揮刀的角度,不會注意到你緊張時右手小拇指會發抖..."她的眼淚砸在紙頁上,"更不會...連你救過我多少次都數的清清楚楚。"
最震撼的是筆記本末頁貼著的小照片:死亡中心副本里,李默背對鏡頭正在擦拭砍刀,照片角落用熒光筆標出一個小到幾乎看不見的身影——那是躲在掩體后的加藤惠自己。
"看,"她指著照片里自己的表情,"這種眼神...不是在看'朋友'的眼神吧?"
膠囊旅館的燈光突然閃爍起來,在墻上投下兩人交疊的影子。加藤惠的聲音終于帶上哽咽:
"我確實渴望被看見...但唯獨對李君,我想要的不只是被看見..."她松開李默的手,從便當盒底層取出一朵壓干的櫻花,"還想要看見你眼中的世界...以最近的距離。"
李默沉默了,這個平時冷冷清清的女孩,或許沒有看上去那么冷靜,只不過被忽視的時間長了,失望的次數多了,才會變得像那樣對所有事情失去期待的樣子。
加藤惠輕輕搖頭,從包里又拿出一個文件袋。里面是手繪的約會路線圖,電影院排期表,甚至還有情侶餐廳的優惠券——全都標注了日期,從明天一直排到三個月后。
"我知道太急了。"她把文件袋塞進李默手里,"只是害怕...再等下去,李君就會像其他人一樣..."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不,或許在那種危險的世界我們根本就..."
"明天..."李默聽見自己說,"先去看電影吧。"
加藤惠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夜空中突然被點亮的星。她手忙腳亂地翻找包里的平板電腦:"我做了觀影清單...啊!"一聲輕呼,她碰翻了梅干碟子。
腌梅子滾落在床單上,留下深紫色的漬痕。加藤惠慌忙去撿,卻被李默握住了手腕。
"加藤惠。"他第一次完整地叫她的名字,"看著我。"
在這個不足兩平米的狹小空間里,在雨聲與隔壁情侶的嬉笑聲中,李默輕輕擦掉她指尖的梅子漬。
"我不會忘記你。"他說,"在主神空間不會,在這里更不會。"
加藤惠的眼淚終于落下來,砸在他們交握的手上。溫熱,真實,像這個突然變得不再透明的存在。
她的聲音平靜得令人心疼。李默想起那個在副本里默默包扎傷口的少女,那個在主神空間堅持等待的身影。原來在每一個世界,她都是這樣安靜地存在于邊緣地帶。
"現在你找到我了。"李默接過筷子,故意碰到她的指尖。
加藤惠微微睜大眼睛。這個在無數副本中被忽視的少女,此刻正被某人全心全意地注視著。店外下起了大雨,但膠囊里卻溫暖得不可思議。
便利店的咖啡已經涼了,但飯團還帶著余溫。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在一個虛假的世界里,但這時候的溫暖卻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