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戌時三刻,帝王車架碾過宮道積雪,停在芙蓉殿前。
鎏金獸首香爐中青煙裊裊,陸安寧一襲緋色薄紗跪坐在榻邊,指尖輕輕撥弄著香灰。
熏籠中裊裊升起的青煙裹挾著醉浮生的香氣,無聲無息地彌漫在殿內。
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慶隆帝腳步虛浮地踏入,渾濁的眼底泛著興奮的暗光。
“愛妃等急了吧?”
他伸手挑起陸安寧的下巴,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仿佛在欣賞一件稀世珍寶。
陸安寧強壓下喉間翻涌的惡心,唇角勾起一抹柔婉的笑:“能侍奉陛下,是臣妾之幸。”
慶隆帝大笑一聲,拽住她的手喘/息著走向床榻。
陸安寧指尖微顫,借著替他寬衣的間隙,不著痕跡地將熏籠撥得更近了些。
醉浮生的香氣愈發濃郁,慶隆帝粗重的呼吸漸漸變得綿長。
眩暈襲來,不過片刻,剛剛還興致勃勃的帝王便沉沉倒在榻上,雙目緊閉,嘴角卻掛著饜足的笑意。
夢中歡好,虛妄一場。
陸安寧試探著推了推慶隆帝,確定他已經熟睡,這才松了口氣。
隨后她割破手指,將血滴在了床上鋪著的一截雪白的帕子上。
在慶隆帝來之前,陸安寧就把醉浮生放在了熏香之中。
反正有燕懷瑾給她下的毒在,她自己不會受到醉浮生的影響。
陸安寧冷眼看著慶隆帝松弛的臉皮,光看他的表情就能猜到他現在的夢該是多么銷魂。
醉浮生的藥效是日積月累的,且會有一定的上癮性。
只要慶隆帝用過一次,之后他便會食髓知味,沉溺于夢境之中,分不清現實與虛妄。
直到毒素發作,心衰而死。
但是還不夠。
陸安寧的指尖緩緩撫過藏在袖中的檀木盒。
她只有十五天的時間,為了讓醉浮生的藥效發作到最大,必須再配一味輔助的藥材。
好在那味藥材比較常見,燕懷瑾同樣給她準備好了。
萬事俱備,只等明日。
......
“陛下,該起了。”
天未大亮,大太監尖細的嗓音刺破寂靜,讓陷入美夢無法自拔的慶隆帝疲憊睜開雙眼。
陸安寧早已穿戴整齊,親自捧著一盅燕窩踏入寢殿,見慶隆帝醒來,她便親自上前服侍。
在看見陸安寧的那一刻,原本昏沉沉的慶隆帝瞬間神清氣爽。
他視線落在那塊落了紅的帕子上,眼底閃過一抹興奮與貪婪,甚至連語調都變得曖昧起來。
“愛妃昨夜辛苦,怎么還親自來服侍朕?應該多睡一會。”
在慶隆帝眼中,他與陸安寧春宵一夜,奪了她的處子之身,好不快活。
陸安寧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故意羞紅了臉,盈盈跪地將燕窩高舉過頭頂:“陛下是天子,臣妾服侍您是理所應當。”
慶隆帝對她的順從很是滿意,他將陸安寧扯進懷中,一語雙關:“這燕窩倒是香得很,比起愛妃自己也不遑多讓。”
陸安寧心中冷笑,嗓音卻甜膩如蜜,她舀了一勺燕窩送/入慶隆帝口中:“陛下喜歡,臣妾日日都為您熬。”
她巴不得每天都給慶隆帝喂一碗藥,好讓他早點駕鶴西去。
慶隆帝哈哈大笑,將燕窩一飲而盡。
用過早膳,慶隆帝便去上朝了。
陸安寧剛想休息,便聽外頭一聲通傳。
“皇后娘娘駕到——”
陸安寧剛想接駕,皇后已帶著一眾宮人踏入殿內。
她鳳眸掃過陸安寧剛剛被慶隆帝扯得略顯凌亂的衣裳,眼底淬出寒冰:“本宮倒是來得不巧,寧妃妹妹還未收拾好吧?”
陸安寧抿唇,乖順地伏地叩首:“臣妾參見皇后娘娘。”
皇后居高臨下睨著她,眸中劃過一抹憤恨:“從前你是太子的未婚妻,見了本宮還要喚一聲母后,如今倒是成了姐妹,當真是造化弄人。”
最后四個字她幾乎是咬著牙說得。
早知道這個小賤人如此不知廉恥,就不該將她指給太子!
陸安寧跪在地上,故作可憐,恭敬道:“臣妾自知身份卑微,能侍奉陛下已是天恩,豈敢與娘娘論姐妹?不過是陛下垂憐,臣妾惶恐不已。”
“臣妾一直對娘娘崇敬不已,無論從前還是現在,都不曾改,更不敢僭越半分,還請娘娘憐憫。”
這話說得極乖,皇后神色緩了緩,倒是認真打量起了這個曾經的兒媳婦。
皇家利益為先,如今太子被流放,她必須先穩固好自己的地位。
比起后宮其他勾心斗角的女人,陸安寧倒是個可憐的。
雖然聰明卻沒有背景,親族流放,很好拿捏。
更重要的是光憑她曾經和太子的情分,就注定她是自己這邊的人。
反正身為皇后,她也不能阻止陛下去寵幸別的妃子,倒不如讓自己人承寵......
皇后神色不定,遲遲不讓平身。
陸安寧也不多言,只是聽話地跪著,露出一截雪白后頸,顯得無害且純良。
她知道皇后在想什么,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燕懷瑾雖說要幫她,可他的手再長,也未必能一直伸在宮里。
當燕懷瑾不在的時候,皇后就是她的保命符。
陸安寧知道,皇后一定會選擇跟自己合作。
果不其然,皇后緩緩開口:“你倒是個聰明的,生了一張巧嘴,難怪那么多朝臣勸阻,都沒能阻止陛下納你入宮。”
“今日陛下因寵幸你晚了半刻鐘上朝,你便搬去芳華閣以示懲戒吧。”
芳華閣靠近冷宮,是宮里最偏僻的宮殿。
讓陸安寧去那里住,既是警告她聽話,也是為了讓她吃點苦頭,磨磨性子。
說完,皇后走到陸安寧面前,繡鞋“無意”踩上陸安寧撐地的手背,金絲鑲玉的鞋底狠狠碾過指骨。
霎時間,陸安寧的手便通紅一片,手指更是疼得仿佛斷開。
陸安寧死死咬緊唇瓣才忍住了痛呼,她深吸一口氣,這才勉強開口:“是,臣妾謹遵娘娘教誨。”
陸安寧明白皇后的意思,既然她想對自己立威,那就如她所愿。
皇后輕笑一聲,這才親自將陸安寧扶起,態度親切,說出的話卻像毒蛇吐信。
“你一向伶俐,既然能留在京城不被牽連流放,自然也該知道要怎么在后宮立足。”
“本宮不管你存了什么心思,若是乖乖聽話也就罷了,可你要是敢不懂事......本宮便送你去邊關,與你那流放的爹娘團聚!”
陸安寧垂眸,掩飾住眼底幽光。
“臣妾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