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從紅星公社到江浦市要將近一個小時,小公共左搖右晃慕南梔下車時都有點分不清東西南北。
“我們先去拍結婚照。”
“拍結婚照很貴吧,其實我們過一段時間拍也行。”
“南梔你不用為我省錢。”
看著如此乖巧懂事的媳婦,葉景川別提多開心了,他媳婦人美心善天下第一好。
葉景川輕車熟路的帶著慕南梔往車站外走,他前世在江浦市混了將近十年才南下,對這里非常熟悉。
汽車站人聲鼎沸,入目的人不是穿藍色就是灰色,像慕南梔這般穿紅色格子外套的屈指可數(shù)。
她實在是太顯眼了,總有人有意無意往她臉上看,當他們看到她臉上的胎記時,又會竊竊私語幾句。
這讓慕南梔非常不舒服,她下意識低下頭。
“不要在意別人的目光,他們又不認識你是誰,如果誰敢當你面說些有的沒的,有我?guī)湍愠鲱^,南梔你現(xiàn)在不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
葉景川去牽慕南梔的手,兩人的手剛碰觸到一起,慕南梔快速收回來。
“被人看到不好。”
“哎?”
葉景川很是無奈,他怎么把這茬給忘了,當下大家還比較保守,哪怕兩人已經(jīng)領結婚證,手牽手走在馬路上,那也是要被人行注目禮的。
真是太可惜了,不能牽媳婦白白嫩嫩的小手。
“那你跟緊了,車站人比較雜。”
“好。”
兩人從車站出來,葉景川帶著慕南梔上了公共汽車,市里的公共汽車大多都是白色,車身上紅色條紋,個頭要比公社坐的小公共大不少,但依然人擠人,葉景川趁機抓住慕南梔的手,這次她的手沒被甩開。
江浦市的老照相館還挺多的,葉景川選了一家能拍彩色雙人結婚照的,不過要三天才能拿照片。
兩人并肩坐著拍照時,慕南梔緊張的不行,笑都笑不出來。
一旁的葉景川抓住她的手,低聲說道,“南梔別緊張,正面拍照時你額角上的碎發(fā)可以擋住大部分胎記,不會那么顯眼。”
“那就好。”
慕南梔輕輕撫了撫胎記位置的碎發(fā),盡量讓自己不去想臉上的胎記。
兩人閑聊兩句,頗為忐忑的慕南梔放松下來,她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意,攝影師趁機按動快門,抓拍下她微笑的剎那。
慕南梔不是塊木頭,葉景川對她這么上心她都能感受到,這讓她一直壓在心里的那塊大石頭略微松動一些,只要他對她好,她自然也跟他一條心。
再說老葉家那邊,葉貴年終于把慕南梔這個燙手山芋甩掉別提多高興。
葉景川和慕南梔一起出門時,他和丁春花就躲在屋里商量如何算計他們。
剛剛被打一頓的丁春花一張老臉還有些泛紅,她一把年紀被丈夫打,根本就沒臉出去,本想去收拾葉景川也只能作罷。
“奶奶你看我沒騙你吧,葉景川就是藏了不少皮子,我看他那個包袱可不小,少說也有20張皮子。”
“葉景川這個災星心眼是越來越多了,我都沒注意他什么時候藏這么多皮子。”
堂屋里的丁春花恨得牙疼,她雖不喜歡葉景川但她喜歡錢,一張皮子可不便宜,這一包袱全都賣掉肯定夠葉貴年再娶個媳婦的。
“等他回來我就讓他把賣皮子的錢拿出來,貴年,這次奶奶肯定給你找個漂亮媳婦,咱不聽媒婆瞎吹,奶奶親自去幫你挑。”
“奶奶這可是你說的,回頭你可給我挑個漂亮媳婦,別在弄些母夜叉給我。”
丁春花狠狠的點點頭,這次絕對不會在弄差了。
自從孩子們大了,她已經(jīng)好多年沒被葉老頭打過了,今天的一切都拜托葉景川所賜,等她把他手里的錢都要過來,有他好看,還有慕南梔那個丑八怪,剛嫁人葉家就讓她倒霉肯定也是個災星,回頭都一并收拾了。
此刻的葉景川可不知道自己皮子還沒賣呢,已經(jīng)被老葉家人給惦記上了。
葉景川丟到豆秸里的香還是非常給力的,葉遠山走后將近20分鐘,豆秸才慢慢燃燒起來,但豆秸燃燒時煙比較小,堂屋里算計人的葉貴年和丁春花并沒人注意到,葉厚德今天在家上了一肚子火剛出去下棋去了,其他老葉家人串門的串門,打牌的打牌也全都出去了。
豆秸徹底燃燒起來,明火竄起來,大量煙葉被燒著,刺鼻的煙味終于引來注意。
“貴年,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嗆人的煙味。”
丁春花正在納鞋墊,隱約聞到一股怪味。
“好似是。”
躺在炕上睡覺的葉貴年,懶懶散散的爬起來,一抬頭就看到小偏屋咕嘟咕嘟的往外冒煙,隱約還能看到明火。
“我滴老天爺。”
葉貴年一個翻身下床,差點沒摔地上。
“奶奶快叫人,咱家小偏屋著火了。”
“啊?”
丁春花嚇了一跳,手里的針一下扎在指尖,她也顧不上疼,立馬就往外跑。
兩人下意識去水缸舀水想要滅火,但向來都裝滿水的水缸此刻只剩下一個缸底,連一瓢水都舀不出來。
“怎么會沒有水。”
丁春花一下就慌了,沒水她拿什么滅火?
平時葉遠山最是勤快一早就會把水缸挑滿,今天兩家鬧到分家,他自然不會在給老葉家挑水。
“奶奶,我去鄰居家挑兩擔水來,很快就能把火滅了,你先別著急。”
“快去,快去。”
葉貴年拔腿就往隔壁跑,結果隔壁鄰居鎖著門,根本就沒人在家。
他連著跑了兩家都如此。
他一個懶漢平日也不去賺工分,自然不知道今天大隊也有安排活,只要是個勤快的看完熱鬧都去賺工分了,只有懶的才會在大隊打牌下棋,串門之類。
好不容易在第三家找到水,葉貴年趕緊挑兩桶去滅火。
可惜耽擱這么長時間,小偏屋的明火都竄出來了,哪里是兩桶水就能滅掉的。
葉貴年忙著找水滅火,收到消息的葉厚德心急火燎的往家跑,等他回來時一切都晚了。
豆秸易燃,十幾分鐘的功夫就燒起來,半個小時整個小偏屋都被大火吞噬。
“都還愣住干嘛,趕緊滅火啊。”
葉厚德看著燒起來的小偏屋急的直拍大腿,他費心攢下來的煙葉可全都在這里,現(xiàn)在倒好一張都沒給他剩下。
大隊的人來了不少,好不容易才把大火撲滅。
一早還喜氣洋洋的小院,此刻滿地都是水和被人踩的黑灰。
至于小偏屋被燒的只剩下一堆石頭,連木頭框架都燒沒了。
“老婆子好端端的小偏屋是怎么著火的。”
葉厚德冷著一張臉,一副要吃飯的樣子。
“我,我也不知道,剛才我在堂屋納鞋墊,突然小偏屋就著了。”
“你當我是傻子嗎?沒有人故意往小偏屋丟火引子,豆秸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自己就著了,丁春花莫不是你今天被我打了一頓,你心里氣不順,這是故意把我煙葉給燒了,想氣死我。”
葉厚德越說越氣,甚至渾濁的眼睛都有些紅,他的煙葉燒了,至少在明年曬煙葉之前,他是沒旱煙抽的。
他抽了一輩子旱煙,現(xiàn)在突然沒旱煙抽,不如要他命來的痛快。
“老頭子你怎么能這么想我,我就算心里埋怨你,但也不會做出點火燒房子這種事來。”
說著丁春花看了一眼西屋,嘀咕道,“會不會是老二一家干的,他們感覺在分家這件事上,他們吃虧了,這才怨恨我們,想把我們的房子給燒了。”
“老二一家早就出門了,他們什么時候回來的,你可看見了。”
這下丁春花不吱聲了,因為她沒看見。
葉厚德狠狠瞪了一眼丁春花,轉身就走,至于一院子的狼藉他連管都不管,沒有什么比抽旱煙重要,他要出去找人先借幾張煙葉子在說。
再說也景川那邊,小夫妻倆拍完照片從照相館出來,已經(jīng)快中午。
葉景川帶著慕南梔在街上左拐右拐來到一家電影院的后巷子,這里聚集好多流動小攤販,有賣小吃的,有賣糖果的,還有賣各種面食的。
“天啊,葉同志你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慕南梔目瞪口呆的看著熱鬧的小巷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有這么多人在做小買賣,難道他們就不怕被打辦的人抓。
“我們都領證了,怎么叫我葉同志,南梔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呃,景川。”
“哎,走我?guī)闳コ耘H饷妫@里賣的牛肉面不僅不需要糧票,一碗還比面館里便宜1毛,給的牛肉也多。”
對于小吃街上的行情葉景川那是門清,他拉著慕南梔的手坐到一個賣牛肉面的小攤上。
“老板來兩大碗牛肉面。”
葉景川從兜里拿出一把毛票,點6毛給老板。
“來了,兩大碗牛肉面。”
賣牛肉面的是位留著絡腮胡子的大漢,他拿起一塊面團沒幾下就拉成一把細細的面條,在滾燙的骨湯鍋里稍微一煮就撈出來,上面澆上一大勺紅燒牛肉,一碗熱情騰騰的牛肉面就做好了。
“南梔趁熱吃。”
“好,這牛肉看著很好吃的樣子。”
慕南梔微微低著頭看向碗里的牛肉面,自從她媽媽沒了之后,她再也沒吃過,想著這幾年自己受過的苦,她鼻子莫名有點發(fā)酸。
“怎么只看不吃啊。”
對面的葉景川見她一直不動筷子,主動拿起筷子遞她手里。
“你早晨應該也沒吃什么,忙活一個上午估計早餓了。”
“我,我只是太高興了。”
慕南梔沒抬頭,她接過葉景川遞過來的筷子,低頭大口大口的吃起牛肉面來,只是她的聲音出賣了她,葉景川一下就發(fā)現(xiàn)她的異樣,但他并沒在多說什么,而是等她慢慢平復自己的心情。
早晨只喝了一碗玉米糊糊的葉景川,此刻早已經(jīng)餓的肚子咕咕叫,他悶頭大口大口的吃起牛肉面,香濃的牛肉香還是記憶中的味道。
兩人誰也沒再說話,很快就吃完牛肉面,甚至連湯都沒剩。
他們一起從小巷子里出來,還沒走幾步,只聽老遠有人喊了一聲,“打辦的人來了。”
隨后就是一陣急促的哨子聲,小巷子里瞬間亂成一鍋粥,小商販們推著車子叮鈴桄榔瞬間四散開,一邊跑還一邊大喊,“打辦的來,快跑啊。”
慕南梔哪里見過這種陣仗她嚇的停下步子緊緊靠在墻上,生怕自己被那些快速跑過的小商販撞到。
“沒事,打辦的人不會抓我們的。”
葉景川看著四散的人群滿臉笑意。
別看小商販們這會跑的狼狽,但一個月下來他們是一點不少賺。
這個年代就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按部就班上班或者在農(nóng)田刨食吃,只能混個溫飽不餓死而已。